将优秀的文学作品进行影视化改编已经成为业内常态,而改编作品在承接原著知名度的同时,也要面临来自读者和观众的双重审视。文学和电影工作者如何看待彼此的工作?如何顺利展开合作?又如何面对读者和观众的评论?昨天(6月22日)上午,在第27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电影学堂现场,中国作家、上海市作家协会主席孙甘露和日本导演石川庆进行了一场“电影与文学”的对话。
作家孙甘露以先锋文学代表作《访问梦境》《信使之函》成名,2022年推出长篇小说《千里江山图》获茅盾文学奖、“五个一工程”奖,《千里江山图》已被搬上话剧舞台,随后还将以影视剧、音乐剧等艺术形式亮相。
石川庆导演曾凭借电影《愚行录》《某个男人》多次入选威尼斯国际电影节地平线单元,2025年更凭借《远山淡影》提名第78届戛纳电影节一种关注单元一种关注大奖,该片改编自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石黑一雄的同名长篇。
对文学作品影像化有直接经验的两人,对彼此的专业性给予了包容和尊重。如石川庆所说,文学和电影一定会有更深入发展的潜力,“文学和电影相互共鸣,相互发展,这种关系我觉得今后不会改变”。
改编如何开展合作?
孙甘露:尊重导演,尊重制片方
石川庆:我比其他读者读得更多,理解更深
“原著粉”和“改编粉”的纷争,几乎是每部文学作品被改编成电影之后都会遇到的场面,“根本没看懂原著”更是很多电影人被“原著粉”们所诟病的地方。有意思的是,石川庆声称自己应该不会面临这种指控,因为自己就是《远山淡影》的头号“原著粉”。“我比每一个粉丝读的次数更多,对原作者更了解,我有这份自信,所以才能拍出我想拍的电影。”
石川庆解释说,能够拿到石黑一雄的改编授权,本身就是一件很难的事情。之前石黑一雄已经拒绝了很多导演的邀约,当石川庆的《某个男人》在威尼斯电影节上映时,石黑一雄正在担任电影节评委,机缘巧合之下才获得作家的首肯。在石川庆看来,文学电影化就像是登山,高山上有一面旗,拿到旗帜是文学、电影创作者们的共同目标。“只不过原作者是孤独的一个人登山,而我们是团队和演员一起配合来登山,形式不同,目标却是一样的。和原作者见面的时候,我想要把这样的想法告诉他。”
《千里江山图》的电影创作还在进行当中。孙甘露表示自己信奉“隔行如隔山”,毕竟看过再多电影的观众也只是观众,进入不了导演所擅长的专业领域。如果制作方、导演有意见,大家当然可以交流,但自己不会试图去影响对方。“我觉得在改编这个事情上,仅仅是我个人的看法,还是要尊重导演,尊重制片方。”另外,他乐于看到自己的故事以另一种艺术形式呈现,“我倒想看看在导演的镜头前,这个故事会是什么样的,我觉得这个是有意思的部分”。
需否“忠于原著”?
孙甘露:不同的理解是非常有意思的
石川庆:最后看到的风景是最重要的
对文学改编电影来说,“是否忠于原著”往往是被讨论最多的话题。石川庆直言,小说是用文字来表现的,电影则是通过影像,两者的表现手法都不一样,这就很难定义怎么才算是“忠于原著”。如果说小说和改编电影都像登山,那么最后看到的风景才是最重要的。“读完这部小说,你有一个什么样的感受,就像你到了山顶所看到的风景到底是什么?这才是小说的精髓,也是电影的精髓。在应该改编的时候就要加以改编,作为电影人来说,我觉得是一种共识。”
在孙甘露看来,不要说文学改编,就算是对待同一部文学作品,不同读者的看法都是不一样的。“在文学作品当中,一个百分之百的解释其实是不存在的。但这个不是很要紧的事情,不同的理解是非常有意思的。”他分享自己的经验:有时候看完一部改编作品后再回过头去看原著,会发现很多新鲜的细节。这些细节原先没注意到,或者原以为是这样的,实际上却不是,这些都是导演在提供给读者重新看待的角度。如果阅读是通过文字激发想象,那么电影就是导演借给观众一双摄影机的“眼睛”,这是普通读者没有能力做到的,而这也正是看电影的乐趣所在。
孙甘露非常欣赏石川庆的“登山”理论。可能上山有不同的道路,快慢也不尽相同,不管用什么方式到达山顶,“最后看到的那个景观,那个根本性的东西是一样的”,这是读者和观众都需要的。
AI对行业有何影响?
孙甘露:不要向机器让渡了写作的乐趣
石川庆:自己认可的选择才是最重要的
AI技术带来的冲击,是当下每个行业从业者都在面对的课题。孙甘露秉持一个作家“手艺人”的自觉,表示自己并没有过多关注AI写作之类的讨论。这是因为,写作自有写作的乐趣,如果把写作看作枯燥乏味的事情,那大可以不要做。“不要向机器让渡了这种乐趣。当然,也许你让AI做也有让AI做的乐趣,这个乐趣我还没有感受到,也许可以尝试一下。”
孙甘露打比方说,汽车当然跑得比人快,但没有一个人会因为汽车跑得比自己快而感到担忧,只会考虑谁驾驶技术比较好,或者如何把汽车造得更好来服务于人类。AI同样只是工具或者服务者,而且对AI的应用直接取决于人的提问能力。他以《千里江山图》为例,故事开篇发生在1930年代的上海四马路菜场附近,特别是浙江电影院对面,周边有什么楼房、什么房顶、什么游乐设施,这些时代背景如果缺乏细节的掌握,从AI那里得到的就只能是面目模糊的场景描写。
石川庆说自己对AI技术很感兴趣,是否会应用于影片,要视情况而定。比如片中需要一个窗外流动的云的影像,交给CG公司制作的话既花时间又花钱,AI能不能物美价廉地完成?如果可以,他当然乐于尝试。石川庆认为AI带给电影从业者的是辅助而不是威胁。毕竟,AI技术只能在若干选择当中挑出一个最贴近现实的选项,而作为创作者,要选择的却是自己认为最重要的选项,不管其他人怎么想。“要让AI像我们一样进行创作,我觉得是做不到的。”
两人不约而同提及,艺术创作者不能只是闷着头前行,而要对技术革新、时代浪潮保持高度敏感。石川庆坚信,不管形态如何变化,文学和电影还是会有深入发展的潜力,文学和电影相互共鸣、相互发展,这种关系不会改变。孙甘露则提出,创作者们应该践行“后视镜理论”,要对过去、周边的一切保持有效的观察,如此才能比较客观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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