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读 | 琐事闲忆

我不抽烟不喝酒，但有两个小小嗜好。一是喜欢到门口的书报亭“嘎山湖”（闲聊），二是时不时到离家不远的花鸟市场闲逛，解解厌气，却又很当回事。妻子说“瞎起劲”。这个瞎起劲，其实是蛮有味道的。

有空，我总要到书报亭歇歇。书报亭曾是市府的实事工程，非常受欢迎。红色的亭子漂漂亮亮，两三平米大小，摊主老板将其打扮得花团锦簇，丝毫不亚于花店。报亭不须交房租，老板就坐在里面藤椅上，被书刊报纸的“百花”簇拥着，满脸幸福。他本无业，也无长技，家境又不好，居委安排他经营小小的书报亭，真是得其所哉，在书刊中浸淫久了，还就成了文化专家。从《南方周末》的奇事，到《收获》里获鲁迅文学奖的名篇，《红蔓》的海上风尚，《万象》中的老派作家，《证券时报》的消息……他都是权威。知道我喜欢“夜光杯”，喜欢“文汇读书周报”，他允许我稍稍翻阅，喜欢的随手买下。清代诗人查初白有句：“厌逢俗客谈时势，闲与乡人结善缘”，与书报亭老板嘎嘎山湖，就有类似好心情。零售和订阅有大不同，订阅是不管好坏都得收下；而报亭之零售，可挑中意的纳存。书刊杂志多得令人眼花缭乱，谁能有报亭收罗得这么齐，又新鲜带墨香呢？

花鸟市场则存来久矣，相比书报亭，它可是百多米长街，鸟语花香五彩缤纷，真正的花团锦簇。岂止花树，还有水景馆，猫狗宠物馆，赏石，美玉，琥珀，翡翠，红木，玻璃器皿，书画装裱，文房四宝，树根山石，盆景，书法工作室，竹器，渔具，多肉类植物，古董，老上海风情物收藏，鸣虫，金鱼……都是一开间小门面，装饰布置得各有其趣。

曾经在这里买得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胆瓶，浸一枝青翠深绿的龟背竹，边上挂对联：“雨醒诗梦来蕉叶，风载书声出藕花。”自感风雅不少。

花鸟市场里去得最多的，是小许裱画室。小许是淮安人氏，一手装裱高技。收费比福州路店家低得多。他开价之后，一般不再还价，意思是“咱开的价已经可以了呗”。小许工艺好，活儿厚实，挺括。又手脚麻利。想起聂绀弩的诗：“纸张刀刷满墙糊，板案纵横卡寓庐。中令法书潮漫漶，先生手里态纡徐。”

如果要快，他还有机器装裱。明言：机裱的书画，以后是无法重裱的，因为用的是胶水。小许还有一个道地之处，就是完工之后，会亲自开了助动车送上门。好几次，他在晚上摁响门铃，进屋，在明亮的灯光下展示我的毛笔字和他的手艺，这时的他充满了快乐和自豪，我也欢欣鼓舞。

印象深的是，有一次他展开我写的立轴，称赞一番后，特意指出我的用印之不足，两枚印太靠近，呆板。还说，落款的字大，印显得小了。我请教他如何处理。他说，以后碰到这种字大印小的情况，印章就不要直接跟在款下，移至款的姓氏边，上下稍错落，非常好看。我十分惊讶且受教。

近来，书报亭和花鸟市场均被拆。老板旧情恋恋，每天下午在家门口搁一只方凳，放10份晚报卖；小许则不知谋生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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