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刘少勤
“千岩一尺璧,八月十五夕。清露堕桂花,白鸟舞虚碧。”人们多是在丹桂飘香中欢度中秋佳节的。今年,南京市的桂花初开于国庆,盛放于重阳,满城的桂花给两个节日带来更多喜庆和祥瑞,香醉了游人,也香晕了蜜蜂和蝴蝶。十月下旬,学生们换上了秋季校服,有的学校还桂花飘香。
对今年桂花迟开晚谢现象,不少人在朋友圈里揭秘,比较一致的观点是,今年夏天持续干旱高温,桂树启动生长调节机能,在特殊环境下进行自我保护、休养生息、积蓄力量,一旦条件适宜就“桂花成实向秋荣”,应和人们的千呼万唤和欢呼雀跃。我不想探究其中奥妙,只是单纯地认为,人如自然、自然而然。
顾树荣 摄
前些天,老家方老师陪师母来南京。第一站就直奔我家,师母拎着一袋青菜萝卜,方老师递我一个小纸包,说是我哥嫂的礼物。我一层层打开纸包,一撮金黄桂花现于眼前,花朵簇拥着,花蕊还鲜活,张着笑脸,吐着芬芳。原来临出发时,方老师去我大哥家,问有无物品捎带给我。大嫂说老小喜欢老家的青菜萝卜,立马去了菜地。大哥到桂花树下撸了一大把桂花,用纸包好,交给方老师,说这是我老小的最爱。
父母亲走了,长兄如父,长嫂如母。我双手捧起那撮桂花,久久端详,狠狠吸嗅,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老家门前的那棵桂树,还是爷爷年轻时栽种的,树龄已有100多年,历尽岁月沧桑。这棵桂树早已成为我们家的老长辈,不管身在他乡的哪个角落,我们都对它深深眷恋。
在海岛当兵时,给家里写信或打电话,每次都不忘问一声“桂花树长得好吗”;八月未到,我就惦念着桂花开了没有;每逢花开,电话明显频繁,母亲声音脆脆的,她说整个村子都香喷喷的,不少人还绕道过来看看,坐在树下唠嗑,她成天忙着端茶送水。面对无垠海水,我时常梦回家乡,回到父母身边,回到桂花树下。
那年料理完父亲的后事,正好是中秋节。山村夜晚,月光皎洁,母亲带着我们呆呆坐在桂树下,想着父亲正孤身躺在后山,月圆人缺,我们谁也没说一句话。调皮的小猫在桂树枝头跳跃,桂花如我眼泪般扑簌簌掉落。
前年五一节,母亲去世,灵柩安放桂花树下,伞状树冠最后一次呵护着母亲,为她遮挡山风和晨露。夜里,我在树下为母亲守灵,一阵阵风过,老桂如诉如泣。清晨,我捧着母亲遗像,领着灵车驶出小山村,不知身后老桂是否如我一般无声悲泣。
清明节回家,老桂吐出新芽迎接我。侄儿侄女们都到城里安家立业,只有大哥大嫂、三哥还有堂哥堂姐守在小山村,几栋楼房错落分布,屋后松涛阵阵,门前老桂静静伫立,路口小桥流水、柳枝染黛。我想着若干年后这里的景象,想着若干年后的老桂,心里有些发紧。
师母问我多久没回老家了,我如实汇报。她说该回去看看,老家近年变化不小。镇上实施退林还耕,很多杂树林被清除,开垦为一块块田地,由种粮大户承包耕种。她还说,我家门前就是一大片开阔地,桂树在地边长得威风。
方老师说,市里启动名木保护,将散落在村落的古树名木登记造册。“你家桂树是746号,树龄是我年龄两倍多呢!”他还说,我家屋后那座山被浙江一家公司租下,明年统一栽种油茶,村子里闲置的房子,也要开发民宿。难怪,每次跟哥哥通电话,他都神秘地说,老小你回来看看吧,会让你惊喜呢!
那撮桂花如小精灵般聚在一起,鼻孔里不时钻入丝丝缕缕清香。方老师和师母给我带来很多家乡新闻,我激动、兴奋,也在回忆和憧憬中发呆走神,几次“哦哦”“啊啊”地回答师母的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