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学成语,浓缩历史精华;曲径通幽,遇见不一样的“中国”。
日常生活中,我们夸赞一个人诚实守信,常用到一个成语——一诺千金。意思是说,某人许下的一个诺言有千金的价值。比喻说话算数,极有信用。这个成语脱胎于《史记·季布栾布列传》,原文是:“楚人谚曰‘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
季布,楚地人,为人好逞意气,有侠义之风,因而闻名于楚。
季布早年投奔项羽麾下为大将,楚汉相争时,曾经数次与刘邦交手,打得刘邦丢盔弃甲,堪堪丢了性命,因此恨透了季布。
项羽失败后,刘邦开列了一份“战犯名单”,其中一条为:悬赏千金捉拿季布,有敢藏匿的,诛三族。
季布跑到濮阳一个姓周的人家中,周氏说:“朝廷正在对你紧急悬赏追捕,很快就追踪搜查到我家。如果将军听我的,我能献个计策。如果不听,那我情愿先死。”
季布当然同意。于是周氏把季布剃掉头发(髡,刑法),用铁箍拴住脖子,换上粗布衣服,连同十几名家僮,用广柳车(运货大车)一起卖到了鲁地硃家。
硃家的主人知道其中一个是季布,于是买下来安排他耕地,并特地对儿子们说:“地里的事都听这个家奴的,你们和他吃同样的饭菜。”
安排好这一切后,硃家坐着轻便马车赶到咸阳,拜见汝阴侯滕公。滕公留下硃家喝了几天酒,硃家趁机问滕公说:“季布究竟犯了什么大罪,皇上这么急着抓他?”滕公说:“季布曾经多次替项羽为难皇上,皇帝恨透了他。”
硃家问:“你觉得季布此人如何?”滕公说:“很有才能”。硃家说:“季布作为项羽的属下,当时是各为其主。现在皇帝刚刚夺取天下,仅仅因为个人怨恨就要赶尽杀绝,显得气量太小。还有,难道说项羽的手下就全部杀了?如果逼急了,他不是跑到匈奴,就是跑到南越,后果就和当年楚王逼反伍子胥一样。您为何不提醒皇帝一下呢?”
滕公知道硃家是一个大侠客,猜想季布一定藏在他家,于是答应试试。
不久之后,滕公找准时机劝谏刘邦放季布一马,刘邦答应了。消息传出,时人都称赞季布能屈能伸,更称赞硃家的侠义之举。再后来,刘邦接见了季布,季布当面承认了罪过,被刘邦封为中郎。
到孝惠帝即位时,季布升任中郎将。其间,匈奴单于听说刘邦去世,竟然写信给吕后,说想娶她为妻。吕后勃然大怒,召集各位将领商讨对策。吕后的妹夫、上将军樊哙豪气冲天说,愿意带领十万军士,扫荡匈奴。各位将领都顺着吕后的心意纷纷附和。
季布却明确反对说:“樊哙应该斩首。当年高皇帝(刘邦)带领四十万大军尚且被围困在平城,樊哙怎么能用十万大军横扫匈奴呢?这是当面撒谎。还有,当年秦朝就是因为对匈奴用兵,才引发了陈胜吴广起义,创伤至今未能平复。樊哙当面阿谀奉承,这是又要让天下动荡啊。”
俗话说,疏不间亲。论职务,樊哙是上将军;论关系,人家是吕后的亲妹夫。而且,樊哙出头是给吕后撑面子。所以,季布此言一出,众将领都惊恐不已。好在吕后并没有发作,随后罢朝而去,到死也没有再提讨伐匈奴。
再后来,季布外放担任河东郡守,孝文帝刘恒时,有人进言说他有才能,文帝召他进京,想提拔他为御史大夫。
但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关键时刻,有人告诉文帝说季布这人很勇敢,但酗酒任性,不好接近。
季布在宾馆待了一个月,文帝接见了他一下,让他重回河东。季布于是说:“我无功受宠,待罪河东。现在陛下突然召我进京,一定是有人拿我欺骗了陛下。来京城后,没有任何事做就让我回去,一定是有人说了我的坏话。陛下因为有人赞誉就召见我,有人说了几话坏话就让我走,我担心天下有识之士会以此窥探出陛下为人处世的深浅啊。”
文帝于是很惭愧,沉默了半天才说:“河东是我的股肱之郡,所以才召见你啊。”季布不得已告别文帝回到了河东。
季布没能进一步升职,但后来却名声飞扬,还被司马迁写进了《史记》,除了有“革命”经历外,还与一个人的卖力宣传有关。
此人是季布的老乡,叫曹丘,能说会道,靠混迹于达官贵人中发财。曾经服务过赵同等贵人,和汉文帝刘恒皇后窦漪房的哥哥窦长君也有交情。
季布听说后,专门写信给窦长君劝他别和曹丘交往。
可曹丘偏偏希望结交季布,于是央求窦长君给季布写信推介一下。窦长君拗不过,只好答应,结果季布接信后勃然大怒。
曹丘到来后,见季布脸色难看,不慌不忙地作了个揖说:“楚人说‘得到黄金百斤,不如季布的一句诺言’。您怎么能在楚梁一代有如此声誉呢?咱们都是楚人,如果我到处宣扬您的名声,对您难道没有用处,何必这样坚决地拒绝我呢?”
季布被戴了高帽,于是很开心,连忙把曹丘让进府中,当作最尊贵的客人好吃好喝招待了好几个月,临走还送了很多贵重的礼物。
曹丘也没有辜负季布,从此后一有机会就夸赞季布,结果季布成了当时的“超级网红”和诚实守信的典型。
有意思的是,季布的弟弟季,也很有名。很早就以勇气闻名关中(气盖关中),而且季心待人恭敬谨慎、行侠仗义,方圆数千里的人都争着为他效命(方数千里,士皆争为之死)。他曾经担任中司马,连被称为“苍鹰”的酷吏郅都都对他以礼相待,很多小青年打着他的旗号外出办事。当时,两兄弟一个以勇气,一个以守诺闻名关中。
最后一提的是,季布的舅舅丁公也曾是项羽的手下,在彭城之战中,丁公在城西和刘邦短兵相接,追捕甚急。
眼看形势危急,刘邦厚着脸皮请求说:“难道咱们两个好汉还互相为难吗?”丁公一时心软,放过了刘邦。
项羽自杀后,丁公觉得自己对刘邦有活命之恩,于是去拜见刘邦,希望捞个一官半职,结果被刘邦下令逮捕在军营游街示众说:“丁公作为项羽的臣下不能尽忠,使项羽失去天下的,就是丁公”,随后,刘邦下令斩杀丁公,并告诫说:“后世为人臣者不要效仿丁公。”
韩信、陈平、季布、丁公曾经都是刘邦的敌人,但刘邦单单拿对他有活命之恩的丁公说事,并当成卖主求荣的典型进行宣传和惩罚,除了丁公命运不济,不能不说刘邦太厚黑了。
国学经典欣赏:
楚人曹丘生,辩士,数招权顾金钱。……窦长君曰:“季将军不说足下,足下无往。”固请书,遂行。使人先发书,季布果大怒,待曹丘。曹丘至,即揖季布曰:“楚人谚曰‘得黄金百,不如得季布一诺’,足下何以得此声于梁楚间哉?且仆楚人,足下亦楚人也。仆游扬足下之名於天下,顾不重邪?何足下距仆之深也!”季布乃大说,引入,留数月,为上客,厚送之。
——《史记·季布栾布列传》
(大众日报·大众新闻客户端记者 武宗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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