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垫底

“如无意外”“或”“可能”，一堆这样的字眼，出现在2013年1月22日的上海各大媒体上。显然，这是在为后面那个刺眼的“垫底”打掩护。

前一天，上海市统计局公布，2012年上海GDP同比增长7.5%。老记们拿到这份报告，都担心报道怎么写。这些年来，他们用惯了“一马当先”“跨越发展”等大词，面对这个很可能在全国各省市敬陪末座的速度，顿感需要百度一些新字眼。

虽然有些省市还没公布去年增速，但懂行的人都知道，不会有“意外”发生了。因为在2012年年中和第三季度统计中，上海的增速都是最后一名，现在只是“水到渠成”。

个别资深的老记，想起了13年前的一幕。

2000年2月2日，上海市政府披露，1999年上海的经济增长速度达到10.2%，这是自20世纪80年代以来，上海GDP增长首次居全国首位，也是上海连续第八年保持GDP两位数增长。

对于这个增速，官方按捺住喜悦之情，并没有高调宣传。过了一段时间，有人提了这样一个说法：“上海在中国的角色完成了历史性转变，从咬牙负重的后卫，一跃成为中国改革开放的前锋。”

这话说得让上海人解气。但不少人觉得，还应说得明白点，就是上海的江湖地位变了。

13年后，上海又一次面临江湖地位的巨变。

韩正上任

一个多月前，韩正刚刚接棒俞正声，出任上海市委书记。他一上任，就在各种会上讲，“没有忧患意识是最大的忧患”，“到了没有改革创新就不能前进的阶段”，“没有勇气干不了，没有智慧干不成”，这些话很快成了上海媒体的常用语。

韩正在上海当了10年市长，不仅经历了政坛风雨，也经历了上海从高速发展到转型拐点的发展历程。现在，他从这座城市的“总经理”升任“董事长”，面对的严峻课题是，一个刚刚结束GDP单边突进时代的城市，能不能当好中央要求的“改革开放排头兵和科学发展先行者”？

要当好“垫底的排头兵”，这是上海历任领导都没有遭遇过的课题。

碗里锅里

1月份的上海，马上发生了两件事。

其一，上海向国家相关管理部门提交了在上海综合保税区设立自由贸易园区的申请。尽管只是申请，但在1月25日，上海官方媒体很自信地表示，中国内地首个自由贸易园区将落户申城，相关试点工作最快有望于今年启动。

其二，上海迪士尼乐园项目将结束设计阶段，马上启动主体工程建设。迪士尼方面称，工程质量以及人性化设计，将保证上海迪士尼项目成为一个“百年老店”。

有人笑上海，吃着碗里想着锅里。碗里的迪士尼和锅里的自贸区，上海都要，而且都要做好，这事关上海未来会不会沉沦。

十三年前

巧的是，13年前那次上海江湖地位的巨变后，也在吃着碗里想着锅里。当年，北京申办2000年奥运会失利后，曾有人建议上海出马。但最高层的态度是，要继续申办的话，依然是北京。其实，上海也知道奥运会不是他盘子里的菜，眼睛瞄着一个冷门。

当时，老百姓中很少有人弄得清世博会是干嘛的。但上海算是认准世博会了。2000年3月17日，2010年上海世界博览会申办委员会正式成立，上海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投入了世博申办。

不过，当时上海还有一件更紧迫的大事要忙。第九届APEC会议将于2001年下半年在上海举行。届时，亚太经合组织21个成员的领导人将聚会申城。

申办世博会和承办APEC，两件大事凑到一起了。往深层说，上海在经历80年代的痛苦和90年代的嬗变之后，其在全国的江湖地位，出现了回归与提升，可以出去冲一冲了。

思路嬗变

与13年前相比，这次上海碗里与锅里放的东西完全不同了，似乎印证了从“会节拉动”到“创新驱动”的思路嬗变。

迪士尼对上海的价值在于，它不仅能带动服务业繁荣，而且在文化产业和软环境建设上，也会有深层意义。如何用好碗里的迪士尼，并尽可能放大其功效与能量，对于当好“垫底的排头兵”，可谓至关重要。

过去20年，上海的发展主要依靠投资拉动，这种外延式的发展模式已经走不下去了。上海的土地、资源、环境，都不允许延续过去的增长模式。

所以，上海未来的投资将会回落到一个较低的水平，上海未来的经济只能是适度增长。在这个前提下，更加关注转方式、调结构，通过结构调整来促成上海经济的新一轮转型，已迫在眉睫。

相比迪士尼，还没盛到碗里的自贸区，更让上海垂涎。

尽管上海高层从不认为自贸区将做政改试验，但坊间的说法是，自贸区若不能倒逼政府改革，就是一块鸡肋。

必须看到，要当好“垫底的排头兵”，光强调经济发展方式转型是远远不够的，推动政府治理方式的变革，是无论如何不可跳过的。

这些年来，外界一直说上海政府强。言语背后，褒贬皆有。关键问题在于，不能削弱市场主体的作用。在经济转型过程中，上海也必须进一步转变政府职能。

政府职能不是无限的。上海的美好理想是当全国最透明高效廉洁的行政区，如果自贸区内做不到，遑论全市。

转型任务

也许，这个“垫底的排头兵”还有个更难的任务，就是容纳各类新社会阶层，调和日益多样化的利益诉求。

上海转型，除了经济转型和政府转型，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内容就是社会转型。经济转型到一定程度，社会如果不转型，便无法继续。

整整10年前，笔者还在一家中央媒体供职。2003年3月中旬，正在北京参加全国两会的新任市长韩正，在京西宾馆一间不大的客厅里，接受新华社时政记者秦杰和笔者的两个人专访。一个多小时的采访中，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韩正一头一尾两句话。

前一句话是，“我这个市长还没‘满月’呢。”上个月20日，还没到49岁生日的韩正，刚刚成为上海最年轻的市长。

后一句话是，“上海应当成为一个温馨、亲切的国际化大都市，成为既适合创业、又适合居住的乐土。”

痛失英杰

2013年1月份，有一个人的传奇结束了。24日早上，极具江湖气的学者邓正来，在上海为他56年的人生画上了句号。

邓是个传奇人物。他出生于上海，却对上海非常陌生，“一个人出去都怕丢了”；当年在北京“北漂”住地下室做学问，20多年后，在复旦大学光华楼28楼，主管着一个国内颇具影响力的学术机构。

据说，除了翻译和研究，邓正来的最大爱好，就是在学术江湖上把各路英杰招揽过来，坐在一起讨论、争论。

而上海要当好“垫底的排头兵”，能不能吸引更多的邓正来，或像邓那样，把各路英杰吸引过来，容纳批评、鼓励争论，成为一个各界人士心向往之的大气都市，或许是成败之最关键。

（注：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观点。本文编辑：尤莼洁  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