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看教室里高考标准化考场的视频录像后，肖恒军发现全班37人，从地震发生那一刻到课桌下避险、顶着书本离开教室这一系列求生动作完成，准确用时是33秒。

这比平时避灾演练时的平均撤离时长还快了7秒。

5月18日21时47分在云南昭通市巧家县发生5.0级地震，震源深度8千米。这次地震造成了4人死亡，20多人受伤。而在距离震中约38公里的巧家县第二中学（以下简称“二中”），4000多名师生在地震发生后第一时间，仅用3分多钟时间就完成了全员避震全套动作，无一人受伤。

但一切并非来自巧合和幸运，就在地震发生前半个月的5月4日上午，这所学校刚完成了最近一次的地震避险全员演习。

“每次地震和消防演习，学校都会拉响警报作为提示。但真正的灾难来临时，是来不及拉警报的。”二中校长杜升敏在那次演练中对所有人说。就在当时，学校准备在近期组织一次不拉警报的演习。

只是谁都没想到，第一次不拉响警报的“演习”，是一场真正的地震。

“快了20秒”

班主任肖恒军没留意地震发生的具体时间，他只记得当时在办公室批改作业的他意识到震感时，教室里传出了一阵学生们本能的惊叫。他立即起身跑到了挨着教师办公室的教室后门。

冲进教室的那一刻，他的班级高二225班37名学生都已经蜷曲着身体躲到了课桌底下。

刘巧就是其中一位学生，她记得自己当时右手平举着一本书，护住头顶，左手一直抓着课桌的一脚，避免晃动——这是以往演习中的双手标准动作，几乎所有人都齐刷刷做出了同样的姿势。

当时的地面震动，让刘巧觉得就像是在激流里划船的眩晕。“就是在不断摇晃，好像停不下来了。”她说。

肖恒军也感觉到了这次地震来势凶。“以前小地震，都是震几秒就好了，这次一震就是十几秒。”处于小江断裂带周边的巧家县发生3级以下的小地震并不罕见，但是震感这么强烈的地震还是头一次。

肖恒军在摇晃的地面上也找了一个桌子躲起来了，当时他的脑子有些空白，唯一的思绪就是应该何时带着学生撤离教室。

大约13秒后，地震纵波停止了，地面不再摇晃，按照科学逃生办法，所有人应该在横波来临前撤离到空旷的安全地带。

“同学们快撤！”肖恒军刚说完，学生们纷纷又举着课本快步冲出了教室，他们不约而同地走应急通道奔向了操场，这是平时避险演习时走了无数遍的路。

其实当时因为震动停止了，大家也都稍微松了口气，有位学生在离开前还想把教室的灯关了，肖恒军赶紧制止：“先不忙关。”

刘巧记得当时在教室门口排队逃生地时间，不足10秒，没有任何推搡和拥挤。“平时训练时候就说好了，最靠近门的人先走，晚到门口的人就晚走，最不能做的事情就是推搡催促前面的同学。”她说。

因为肖恒军的班级在2楼，距离操场比较近，不到1分钟，同学们就都跑到了操场平时的指定地点。

他们到达操场时，操场上已经有不少其他班级的同学了。

但同学们这才发现班主任肖老师不见了。原来肖恒军折回了办公室找人——在学生们都撤出教室时，他想起了当时他冲去教室时，还有一位学生在办公室请教数学老师问题。在确认那位学生也已经安全撤离后，他才匆忙跑到了操场上，比学生们都慢了一两分钟。

操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没有任何指挥和互动提醒，所有达到指定位置的同学就会蹲下，继续用书本护住头顶。

所有人维持了5分多钟下蹲姿势后，校长杜升敏宣布先暂停避险动作，请大家坐在原地休息一会儿。

正好当时学校在筹划第二天的班主任节，学生们都在加紧排练歌曲《感恩的心》，他就倡议同学们一起原地大声哼唱这首歌。当时大家还沉浸于劫后余生的恐惧中，做一些集体活动能转移注意力。

操场上响起了学生们由轻微、零散到响亮、整齐的歌声。

这时，空闲下来的肖恒军在同事们的提醒下才记起来，自己还没和家里人互报平安，就赶紧拨通了手机。

全校师生在操场上避险一个多小时后，老师们预计发生余震的可能性已经很小了，就允许学生们回宿舍休息了。在同学们回去以前，校长又把每一片宿舍区域再次发生地震后的逃生通道一一过了一遍。

“我们学校还有几栋新盖的女生宿舍楼，抗震等级比较高，我们还特地向这几栋宿舍楼里的学生关照了楼内结构较为坚固、可以紧急避险的屋子。”学校办公室主任何老师说。

当晚许多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没有马上离开学校。班主任老师基本都跑去宿舍，观察学生们的精神状态。这时候，相比人身安全，学生的心理状态反倒成了最重要的事。

后来学校在调看了各个班级的逃生视频后发现了相同的规律：老师们，无论是班主任还是任课老师，都是教室里最后撤走的人。

“平时训练时，整个集合过程都需要4分多钟，但是19日那晚，大家逃生避险总用时大约在3分50秒左右，比训练时快了20多秒。”肖恒军在比对时间时意外发现。

巧家县第二中学生在操场上避险。校方供图

“为啥都在头上举一本书”

学生们顶着书本迅速撤离教室的视频在网络上流传开来，总有人给肖恒军转发视频，询问是否是他班级里的学生。

肖恒军就打趣说：说是也可以，说不是也对。我们学校学生们做出来的避震动作基本上是标准化的。不管你调看哪个班级的视频，就像是复刻出来的。

“顶着书本可以减少碎石或者其他重物在地震时砸下来的冲击力，护住头部是非常重要的。”肖恒军解释。

其实每一个避险规范动作，学生们都了然于心，就像刘巧说的：“这就像是一篇已经背熟了的课文，到了默写抽查的时候，虽然忐忑，但能按部就班默下来，因为已经有了手感，就像条件反射。”

在二中，消防和地震的避灾演习每学期至少要全员开展两三次。有时候演习前一天，班主任会通知大家第二天有演习安排；有时在学生上课时，警报就会忽然拉响，师生都毫无心理准备。

警报越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拉响，训练的效果就越好。比如困乏的下午课堂、等待自习结束的晚间……

而之前更加特别的演练，，莫过于每次遭遇3级左右基本没有安全隐患的地震时，老师也会带着学生集体操练一遍逃生全过程。“在有地震的时候演练逃生，肯定是最有情境感的。”肖老师说。

其实，在巧家县这次地震中，实现了教科书式逃生的学校并不止二中，巧家县一中同样上演了相似的一幕。

当地教育局安全股负责人刘股长介绍，自从2008年汶川地震以后，同样在地质断裂带，时常遭遇小等级地震的巧家县就把学生抗震避灾培训作为了一项特色教学课程，从幼儿园到高中，每个学期至少要进行两次。

“消防演习和地震逃生演习的思路基本是相同的，所以一部分内容可以放在一起进行。除此以外，我们还有食品安全的演习，比如假设学生在食堂门口或者教室里发生了群体性食物中毒事件后，学生教室和相关部门应该如何采取的应急预案。”刘股长觉得，这些演习并不仅仅是训练学生的应对能力，也会要求消防、食品安全监督管理局、医疗卫生中心等部门到场演习，真正达到情境还原。

5月19日，地震发生后的第二天，二中的“班主任节”也如约开始，学生代表纷纷上台感谢班主任老师的付出。

其实，就在2天前的那场地震后，学生们坐在操场上避险休息时，大家也互相传递着话筒对老师说“谢谢”。这是一场劫后余生后，这个校园里轻松又温情的一幕。

巧家县第二中学生在操场上避险。校方供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