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号凌晨的武汉天河机场,我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焦急等待我的爸爸妈妈。上一次春节回家还是五年之前。在加拿大留学十年,很少有机会回家陪亲人过年。12月底我就听到了有关不明肺炎病毒流传的消息,但对过年和家人团聚的期待,以及信息的缺乏,稀释了担忧。
18号小年那天,我和丈夫小徐坐地铁去江夏和家人吃年饭,我们谨慎地戴上了口罩。地铁站里,戴口罩的乘客不到十分之一,只有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哥全副武装,口罩和护目镜一应俱全。那天送亲友回家的路上,仍然见到有人随地吐痰。
20号我去武汉大学拜访朋友,午饭后顺便去武大门口的药店,被告知口罩一大早就售罄,下午去小徐家吃饭,他家在武昌人民医院附近的一个老社区,附近药店的口罩也全部卖光,酒精棉片不剩几盒。但社区里菜场依旧热闹,大家还在买花挑菜置办年货。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的亲友群里关于新型肺炎的消息如潮水般涌来,当“人传人”的证据被专家证实,我黄石的亲戚匆匆离开武汉,就连武汉内部也心照不宣地出现了隐形区隔,亲友也纷纷传递着消息:“不要去汉口,”“不要去XX医院”……
23号我清晨五点半就醒了,手机里的第一条消息是武汉今日十点封城。不知为何,前几日的各种情绪因为这条消息平静了下来,既来之则安之吧。七点出门,一家银行门口的空地上,两位阿姨还在放着歌跳广场舞,公交车也在运行,只是车上几乎看不见任何乘客。但在所有公共交通停运后不久,大家便意识到,真正遥远的,反倒不是千里之外的大城市,而是工作单位、医院和超市。医护人员上下班怎么办?医疗物资紧缺怎么办?老人孕妇要去医院怎么办?
小徐的一帮热爱听摇滚乐的朋友,开始在微信群里频繁地讨论这些问题。一周之前,群里讨论的还是去哪儿喝酒看演出,现在却忙着怎么利用手头资源帮助医护人员。开始时他们只是想利用私家车解决医护人员上下班出行的问题,很快,群里一些深藏不露的高手联系上了口罩厂和医疗物资供应商。整个除夕,群里的人都在忙活着分工合作,有私家车的忙着接送医护,阿森忙着联系和供货商的接应,会计出身的科科把群里群外捐赠的钱和物资做了明细表。这个原本叫做Live House乐迷的社交群,也有了个新的临时身份——“鲁磨路救援队”。在多伦多的小伙伴们,不断询问我海外向湖北医院捐赠的渠道和方法。这个春节,比红包更让人兴奋的礼物,是一箱箱送去各大小医院的口罩,消毒液,护目镜等等。
大家纷纷贡献一份力的时候,也常听到让人无力的消息。救援队有一次接到一位护士,一上车就哭了,说护士长被感染了,自己是去替护士长顶班的。除夕晚上,妈妈的朋友打来电话,说自己有些感冒发烧,不敢去医院,只能在家隔离,全家人都在埋怨她,说着说着开始崩溃大哭。初一,爸爸的以前同事打来电话,说自家离婚独身的小姑子是肾病患者,常年住院,每隔两天要做透析治疗,但是医院现在要腾出病床收治肺炎病人,让她回家。那透析怎么办?家里人不知如何是好。
至于明天是好是坏呢,谁也不知道。在政府开始禁行机动车,调度出租车接送医护上下班,以及统一调配医疗物资之后,救援队明白他们的作用变得更加有限了。27号救援队收到最后一批物资,打算再送给一些市内的小医院,使命完成,到初五初六就准备解散了。大家明白,目前能做的只有期待,期待明天变得更好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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