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 文化 > 朝花时文 > 文章详情
岁月长河中,我与三位上海老警察有缘
分享至:
 (8)
 (0)
 收藏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刘翔 2018-12-23 10:03
摘要:“爷叔,迭个人哪能嘎结棍?”一天,我悄悄地向一个年长的邻居问道。“啊呀,小赤佬,侬伐晓得啊,伊是老派里厢做的呀!”

身为警中一员,时常会想起自己和警察这个职业的情缘。它并不来自孩提时我经常吟唱的那首“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给警察叔叔手里面”的儿歌,也不是受少年时看过的《羊城暗哨》《今天我休息》《斗熊》等一大批公安题材电影的影响。它,来自于三位曾经在我早年生活圈中出现过的老警察。时光虽然已悄然前行几十年,但他们的形象依然镌刻在我的记忆长河里。

 

第一位警察姓郭,叫什么名我已记不得了,只晓得大家都热情地叫他老郭。上世纪70年代中期,他是我邻居。那时我家住在10室,老郭家住在1室,是杨浦公安分局长白新村派出所的一位户籍警。长白派出所那时坐落在靖宇东路与延吉东路路口,印象中的老郭总是穿一套蓝色警察制服,整天笑呵呵地奔走在派出所和长白新村之间。

 

最初我并不知道老郭是警察,只知道他在新村里说话很有“力道”。邻居之间发生纠纷了,请老郭出来摆两句闲话,矛盾很快就会平息。新村里再蛮横的流氓阿飞,只要听到有人大喝一声:“老郭来了!”立马就不敢发声,老老实实地躲到一边。当然,也有混混会嬉皮笑脸地向老郭示好几句:“老郭警察,侬辛苦了,来,抽支香烟!”而老郭则会呵斥对方:“侬太平点噢,勿老实的话,刮台风刮进去。”(“刮台风”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严打”)

 

“晓得了,阿拉拎得清的。”那些平日里飞扬跋扈的小流氓,见到老郭简直就是“一帖药”。

 

“爷叔,迭个人哪能嘎结棍?”一天,我悄悄地向一个年长的邻居问道。“啊呀,小赤佬,侬伐晓得啊,伊是老派里厢做的呀!”

 

老派?老派是做啥事体的?邻居的回答让我一头雾水。后来才晓得,所谓的老派,就是指派出所。当年上海滩的老百姓都喜欢将派出所唤作“老派”。哪个小孩调皮捣蛋,人们就会说“奈伊捉到老派里厢去关几天。”因此,我们只要听到大人讲“老派里厢来人了”,脚骨就会发抖。“老派”不仅是派出所的简称,也是警察的代名词。

 

 

顺便说一句,称派出所为“老派”,似乎还可以理解。但让我直到如今还搞不懂的是,虽然从市级机关的派出机构序列上来说,各区有公安分局、工商分局、税务分局等等,但长期以来,只要你说一句“我是分局的”,别人马上就明白说话者是警察,绝对不会把你误认为是工商分局或者税务分局什么的。尤其是那些企图做坏事,或者图谋不轨的人,你只要对他喝道“我是分局的”,他立马“心领神会”,知道站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老派”,也就不敢轻举妄动了。真的很灵。“我是分局的”这句话,几乎就等于说我是警察,这其中究竟隐含着什么样的社会心理,还是蛮值得研究上海风俗学者关注一下的有趣语言现象。

 

上世纪70年代初,在砸烂“公检法”的浪潮中,老郭被下放到上海热处理厂接受“劳动改造”。以后随着我家搬离,也就不知道老郭的情况了。只是后来听老邻居说,“文革”结束后老郭提前退休,被其从农场返沪的小儿子顶替进了杨浦公安分局工作。也不知这个老郭现在是否还健在,他是我在日常生活中第一个零距离接触的警察。

 

第二位警察叫莫文杰,是我父母的同辈人。听母亲说,莫文杰和其父母早年居住在南市区王家嘴角街时,和我外婆外公是关系很好的老邻居。后来他到杨浦公安分局当了一名警察,而我家居住在杨浦区,也就免不了和他产生一些联系。父母经常和我说,莫文杰关心人,他们在生活中遇到什么难题,时常会向他讨教,用现在的话来说,就是“有困难找警察”。父母时常感念:“小莫这个警察,真正是人民警察为人民。”

 

曾经在父母家见过莫文杰几次。那时我还小,好像也没和他说过什么话。印象中的莫文杰是个斯文儒雅的中年人,从外表上看根本就看不出是个警察。可当他穿上警服,骑着自行车到辖区里巡查时,那些调皮捣蛋的小流氓见到他个个都拔脚开溜,唯恐被“莫老派”盯住后,被训上几句。而周围的阿姨爷叔见到他,就像见到自家亲人般一个劲儿地小莫长、小莫短的,他也总是笑呵呵地听着他们叙述,为他们解忧排难。后来听说他当领导了,担任过好几个派出所的所长,在工作中屡创佳绩。“马天民”式的好民警老莫为辖区一方平安,作出了一个老公安的贡献。如今,莫文杰早已退休在家,安享晚年。

 

第三位警察叫章承煜,曾担任过杨浦公安分局五角场派出所所长和大桥警署署长。巧的是,章承煜到五角场派出所当所长时,接的正是莫文杰的班。说起章承煜,只要是在长白地区居住过、年龄在四五十岁的中年人,对他都不会陌生。70年代中期,他从外地插队落户回到上海后,成为长白派出所的一名普通户籍警。由于年纪轻、个子小、干劲足,大多数人都称他“小章”。

 

 

当我还在中学读书时,小章已是我们学校的校外辅导员了,老师经常把他请到学校里来给我们“训话”。而在我的青春记忆里,印象深刻且跟小章有关的有这么两件事。一是抓“吃香烟”的人。青少年抽烟在当年是被视作必须禁止的恶习,学校里更不允许,哪个学生抽烟被老师发现,就是一起性质严重的违纪事件。尽管如此,还有学生偷偷地抽。于是,学校就时常请小章这个校外辅导员出场,吓唬那些抽烟学生。一听说“老派”来学校抓“坏人”了,抽烟学生顿时吓得屁滚尿流,把香烟一扔,逃之夭夭。二是组织校外巡逻队。小章成为长白地区安图中学、图们中学的校外辅导员后,便把这两所学校的学生组织起来,利用课余时间在辖区内进行治安巡逻。他像个孩子王一样,经常率领我们穿行在大街小巷。其实,我们这些“儿童团”并不清楚“保一方平安”这个大道理,只是觉得屁颠颠地跟在“老派”的人后面逛马路,雄赳赳气昂昂,太好玩了。以后,随着我走上工作岗位,和小章也就没有了联系。

 

想不到,数十年后,我居然会和小章成为“同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不过,此时的小章已经是管理几十名警察的章所长了。那年,我看到一份杨浦区五角场派出所携手五角场地区驻军开展军警民联合治安巡逻,得到公安部领导批示表扬的简报后,来到五角场派出所采访。没想到,这个先进经验的创造者竟然是当年“小章”。我和章所长在“老派”里厢重逢,彼此紧握双手,他连连感叹:“有缘分,有缘分,想不到你也当警察了,我们又‘混’在一起了!”一个“混”字,道尽了情深意长、岁月更变。

 

今年春节前夕,我意外地在黄浦区卢工邮币市场偶遇章承煜。他笑呵呵地说:“我已退休好几年了,现在业余时间玩玩邮币卡,为晚年生活增添点乐趣。”握着他的手,我不禁暗暗感叹:虽说廉颇老矣,但他嗓音依然宏亮,身上那股警察的精气神依然在。我情不自禁地想起我撰写的那篇记述侦破震惊全国的魏广秀“敲头案”的长篇报告文学《神秘的敲头幽灵》中的章承煜“形象”——为破发生在1997年的那起系列“敲头案”,时任五角场派出所所长的章承煜的一个“布置”,为案件的侦破起到了重要作用。

 

 

当年“敲头案”接连发生后不久,共青森林公园又发生了一起袭击一对来园游玩老人的惨案。接报当晚9时,章承煜从分局开完会后回到所内,立即召开全体民警会议,再次落实在辖区内对控赃范围内的金银饰品修补行业进行查漏补缺。4月15日上午,民警曹学军来到朝阳百货商场金银饰品柜台了解情况。修理工庄某告知曹学军,一个小时前有人来此修理过“明月”两字的鸡心挂件。他立即回所,将这一重要情况向章承煜汇报。经深入了解,要求修补者系一外地民工模样男子,剽悍强壮,操一口并不纯正的普通话,身着紫红色茄克衫。此前,他不止一次来此修理、重铸金银饰品。这一消息犹如晴天惊雷,迅速反馈到市局专案组,神笔张欣立即绘出犯罪嫌疑人的模拟像。那个晚上,专案组侦查员通过技术手段,终于从5个可疑窝点中确定淞南镇华浜二村某号202室为犯罪嫌疑人魏广秀的落脚点。一支由时任市公安局刑侦总队重案支队支队长刘道铭率领的特别行动队直扑淞南,一举将魏广秀擒获。

 

岁月荏苒。日前,当年安图中学、图们中学校外巡逻队“儿童团”的几个兄弟和“小章”重逢,我们回忆起“敲头案”的侦破和中学时代跟着他走街串巷参加治安巡逻时的往事,仿佛又回到了激情燃烧的岁月。

 

在中国,“警察”这两个字前面是有前缀的,叫人民警察。老郭、莫文杰、章承煜这三位为人民服务了一辈子的警察,让我读懂了这四个字背后的责任和担当,以及与职业生涯一路相随的酸甜苦辣,尤其在我“一不小心”也成为“业内人士”后,对此感触更深。梦中那份情缘在现实的锤炼与绵延后,更加厚重。在纪念改革开放四十周年之际,我向老郭、莫文杰和章承煜这些前辈警察,致以崇高的敬礼。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伍斌 图片编辑:苏唯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新华社
上一篇: 没有了
下一篇: 没有了
  相关文章
评论(0)
我也说两句
×
发表
最新评论
快来抢沙发吧~ 加载更多… 已显示全部内容
上海辟谣平台
上海2021年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
上海市政府服务企业官方平台
上海对口援疆20年
举报中心
网上有害信息举报专区
关注我们
客户端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