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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高考1977,上海的练习簿脱销,买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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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袁念琪 2017-06-01 20:44
摘要:一月后的8月28日。副指导员推开她二楼房间的后窗,大声喊我:考取了,要去体检。全连考生,体检唯我一个。在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高考录取的体检通知;同时收到奉贤县高校招生委员会办公室《致考生的一封信》,其中写道,“我们每得一分,都标志着我们的阶级觉悟,有了明显的提高;我们每得一分,都表明了我们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的路上,前进了一步……

“604”。三个紫色的阿拉伯数字,组成一组号码;从我右手掌虎口处,一字排开。这是用棉签,蘸着俗称“紫药水”的龙胆紫写下的。

 

1977年冬天,紫色号码出现在我掌心:是高考首次恢复后被录取考生的体检,号码604。我要复习迎考去了。

 

至今,我都清楚记得广播传来高考恢复的消息。我清楚记得那年秋冬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1977年10月21日,一个天高云淡的星期五。

 

当时我在杭州湾畔星火农场当知青已一年零四个月。我所在的生活服务连,简称“服务连”,原名深井队;是个新建的后勤小单位。连队位于沿塘河和引淡河交界的东南角,住在堤坝上的草棚里。

 

农场广播站一天早、午、晚播三次,为有线广播。连里那个喇叭,安在男女宿舍中间的电线杆上,这一天,广播传来高校招考考试方案,并同时发表了《人民日报》社论。我在日记里写道:”按我现在的复习速度,今年是不行了。但第一次肯定松些,因是中断11年后第一次。“

 

事实上,在听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这则报道之前,我就晓得了高考行将恢复的小道消息。虽心有畏惧,但复习早已开始。早在那年9月回沪休假时,我就读完传抄的《大学考题》,做完《政治考试题》。当时有不少油印铅印的汇编高考题,文理皆有,内容收录从新中国首考一直到1965年。回沪探亲的农友告知,上海的学习气氛很浓。上海的练习簿脱销,买不到了

 

因高考停了十年,全国积下考生千万计。就说我们农场,2万多知青谁不想考。因为高考是最公平的——凭自己的本事就能回城上大学,没有好爸爸没关系,不要开后门,不需请客送礼;也不要什么群众推荐和领导评议。改变命运,全在自己!

 

由于要考的实在太多,场里决定先本场初试;合格者才能拿准考证。对这个土政策,没人反对和抵制。

 

为了获取高考资格,1977年11月13日上午,我们先考了一次。考场在连队对岸的场染化厂食堂。这场高考资格赛,只考语文和数学两门;量不大,一个上午考完。打开保存至今的考卷,数学卷共10道题目,代数与几何各占一半。语文卷有五部分:划分句子成份、修改病句、找成语中的错别字、翻译古文和分析文章。按场部规定,每门平均30分以上就可拿准考证。我以语文60分、数学10分的成绩获参赛资格。19日,填写准考证,编号109461。12月5日,准考证下发。我所在的连队3人拿到准考证,我考文科,其他两人考理科。

 

 

 

1977农场初试语文卷。

 

只要你报名参加高考,连里不少人就开始叫你“大学生”了。

 

拿到高考入场券后,复习进入最后冲刺。那时没高复班可读,就是有也不能请假回上海读;复习全靠历年全国高考卷和想方设法弄来的中学复习模拟卷。利用回沪短暂的休假,去补自己的数学短板。通过父亲朋友和亲戚帮忙,到六十一中(今民立中学)和南市二中听数学,坐在毕业班的最后一排。这样有啥听啥的听课,也仅有两次。听老师讲还明白,回来还是一头雾水。

 

我们“75届”,说是离开学校才一年,可四年中学时,一年是学工学农,缺乏系统、扎实的知识,与“老三届”不能比,与应届生有差距。

 

开考前一周的12月3日,我才知道复习重点。奉贤县高校招生办公室给考生发了《根据市高校招生工作简报精神,现将复习的重点内容整理如下》。A4大小一张油印纸,包涵文理两科;内容极简单,大多一句话。譬如,“在语文方面,引导考生把重点放在提高写作能力上”,最长的是政治。

 

12月11日,一个晴朗的星期天早晨。农场的车接送考生,还备了点心。我来到县城南桥,坐进恢复高考的考场——奉贤中学的教室。我所考的文科是当天上下午,分别考数学和政治;12日考史地和语文。那时,只有上海卷。

 

之后,期待的发榜一拖再拖。先说20日,到19日说是22日;日子到了仍无音讯。到23日,说要到月底。26日又说到29日,到29日,报上有新闻:说26日完成阅卷,即将进入初选。

 

1978年1月7日,我接到录取的体检表格;我连3名考生全获体检资格。9日下午一点半,到南桥体检。在体检入口处,护士拿起一根棍儿细长的棉签,蘸了蘸紫药水,在我伸出的右手上,“唰唰”写下三个数字:604。我掀开挂在门上厚厚的棉帘,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2月15日,我接到上海第四师范学校的通知,虽然是考上了,但学校并不很理想。父亲和长辈与我谈到半夜十一点半。终于决定,放弃再考。我在日记里写下,“路是很多的,要看你如何走。有雄心,还要有恒心,不怕苦和难”。但当时的日子是难熬的。因没达到目标放弃了从农村进城的宝贵机会,我被视为拎不清的“戆大”;还有人等看我的笑话。

 

七个月后的1978年7月,我第二次参加了高考。考场仍在县城南桥的奉贤中学,校门口贴着副联,上联:宏观在手。下联:微观在握

1978年准考证 反面。

农场这次没组织资格考,只要报名就给准考证。经过去年的高考,场里的考生少了;但连里参加高考的,反而多了五六个。父亲托人买来紧俏的重版《数理化自学丛书》17本,我读完其中9本,即4册《代数》,2册《平面几何》,《立体几何》、《平面解析几何》和《三角》各1册。

 

上海1977高考作文的记叙文是《在抓纲治国的日子里》,议论文为《驳“知识越多越反动”》。父亲听人经验传授,记叙文可先做功课,可准备文章两篇,一篇写人,一篇记事。哪晓得,人算不如天算。1978年,上海语文不考作文,而是给一篇文章填写标点符号。这次考试,外语首次出现,但不计分。我们明白,如果这次不过,今后高考难度增加,因为外语也要计入总分。

 

农场支持考生复习,队里的会议室,在熄灯后仍可使用。其他屋子在《各地人民广播电台联播节目》八点半结束后,统统关灯。连队宿舍为二层,会议室在二楼东头第一间,隔壁是支书宿舍。那时已天热,大家都在外乘风凉,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脸不变色心不跳地走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医务室、会计室,走进会议室。

 

高考日子到了,自1978年7月20日到23日,共四天,从星期四到星期日。上午7:30—9:30,下午2:30—4:30。上下午各考一门。文科20日考政治、历史,21日考数学、地理,22日考语文、外语,23日是外语专业口试。连队的拖拉机送我们至场部,农场派车送南桥,还是在奉贤中学。

 

一月后的8月28日。副指导员推开她二楼房间的后窗,大声喊我:考取了,要去体检。全连考生,体检唯我一个。在1978年8月29日二十岁生日那天,我收到了高考录取的体检通知;同时收到奉贤县高校招生委员会办公室《致考生的一封信》,其中写道,“我们每得一分,都标志着我们的阶级觉悟,有了明显的提高;我们每得一分,都表明了我们在向四个现代化进军的路上,前进了一步……”

 

八月的最后一天,走进设在奉贤教师红专学校的体检站;我的右手背虎口处,再次被写下一组紫色号码:255。夏日里的紫色,荧荧发光。我终于走进高等学府。入学通知书的信封上,印着六个红字:上海师范学院(今上海师范大学)。

录取通知书来了。

 

十五年后,在当年考场门口。

 

 


本文编辑:沈轶伦     图片来源:作者提供     图片编辑:朱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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