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梵高去世130周年:梵高的眼泪(二)

海外惊奇 2020-04-01 12:19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周励
这场悲惨绝伦的戏剧却是以充满极度欢乐的期待开始的,炽热的友谊宛若情人初恋一般。在等待高更的日子里,孤独的梵高灵感喷涌,在极短的时间内画下了《向日葵》《黄房子》《梵高的卧室》《罗纳河的星夜》《夜间咖啡馆》等色彩鲜明、激情洋溢的杰作。

“这个世界不配有美丽的你” 《至爱梵高,星空之谜》的主题曲在我耳边萦绕, 伴随着我在梵高小镇徘徊……

眼下的奥维尔麦田郁郁葱葱,我在梵高生前最后一幅著名的油画《麦田群鸦》的田野徜徉,一直思忖他为什么在这里开枪打死自己?跳入我脑海的第一个“凶手”是他称为“最亲密、最敬佩的朋友”——法国印象派画家高更。只要高更给他一点鼓励, 一点温情, 或给他寄一小块油画习作,梵高一定不会自杀。可惜高更带给梵高的永远是趾高气昂的傲慢与轻篾不屑的嘲笑。为了提奥(巴黎画商)的钱, 身无分文的高更有时会装出热情模样, 画一幅《为向日葵作画的梵高》送给他,此时梵高就像得到了一大堆糖果的孩子一样欢天喜地。 他一直梦想与高更相互扶植,携手攀登艺术巅峰。

向日葵

从1888年充满喜悦的《向日葵》到1890年笼罩着死神翅膀的《麦田鸦群》,这短短不到两年的时间里发生了疯子梵高和画家梵高的决斗,决斗的结果是灿烂辉煌无与伦比艺术的诞生,代价是梵高倒在了奥维尔的麦田里。而梵高的死,无论自杀还是他杀,必与“疯”有关,与那个把他逼疯的人有关!

而这个人, 恰巧是他最珍惜的挚友——保罗·高更!

回想那年在普罗旺斯阿尔勒疗养院和罗纳河畔寻找梵高最后的足迹,面对 《病院花园》《割耳画像》泪水盈眶,我更加确信:那个令梵高割掉自己耳朵的人——高更,他的傲慢冷漠与暴力语言不仅直接导致了梵高的精神狂躁症, 也间接地造成梵高悲剧性的死亡。这场悲惨绝伦的戏剧却是以充满极度欢乐的期待开始的,炽热的友谊宛若情人初恋一般。

在等待高更的日子里,孤独的梵高灵感喷涌,在极短的时间内画下了《向日葵》《黄房子》《梵高的卧室》《罗纳河的星夜》《夜间咖啡馆》等色彩鲜明、激情洋溢的杰作。我在离市政厅不远的阿尔勒广场边上找到梵高咖啡屋,坐在一片灿烂橙黄色的咖啡馆喝橙汁,犹如与梵高促膝相谈,周围的一切都能感受到19世纪栩栩如生的气息。梵高一生只卖出去一张画《红葡萄园》,那是弟弟说服了客户花400法郎买下的,比梵高预估的价格高出一倍!那可是欢欣鼓舞的一天!在被众人恶毒贬低为“肮脏”“垃圾”的黑暗日子里射进了一道绚丽阳光,提奥真挚地鼓励哥哥“ 你有天赋,有人喜欢你的画!”

梵高卧室

梵高《自画像》

保罗·高更《自画像》

作者在阿尔勒《夜间咖啡馆》

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里写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团火,路过的人只看到了烟 。”他以为才华横溢的高更看得到他心中那团火,所以他拼尽全力燃烧自己, 要放射给高更共赏。在阿尔勒这座罗马古城里,曾经蕴藏着梵高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和最美的梦想: 他要与印象派画家好友保罗·高更一起开创《南方画室》,像普契尼歌剧《艺术家的生涯》中那些穷困的作家、诗人和画家一样,砥砺互助,颠覆古典贵族艺术,以印象派的斑斓画笔,将底层社会烘托到艺术之巅!

“我要用向日葵和开花的果树把整个房子装饰起来。啊!保罗,保罗,多好啊!又能和你住在一起了。”

梵高热情地给保罗·高更写信, 10月份高更来到之前,梵高创作了一系列绚彩夺目的向日葵油画,用来“迎接这位新派诗人”;好的画家都是诗人, 诸如米开朗基罗、达芬奇和梵高本人都是, 他的信函充满大自然的诗情画意。四幅金光灿烂的《向日葵》中的一幅签名之后挂着高更的卧室里。

金黄色是梵高快乐与希冀的象征,而嫩绿色生机勃勃的花茎叶瓣则迸发着梵高的生命激情。1987年梵高的《向日葵》在伦敦拍卖,以3亿5千万元人民币高价被日本人收藏。在《向日葵》拍卖后的第三年即1990年,梵高的奥维尔画作《加歇医师的画像》又拍卖出了8250万美金。

时光倒退一百年,正是梵高最潦倒的时光,每天背着画架孤独往返于拉沃客栈和乡村麦田。加歇医生是热爱绘画的精神科医生,也是画家莫奈、毕沙罗、塞尚和画商提奥的好友,他在7月27日处理了梵高致命的枪伤,并在7月29日绘制了梵高床榻的临终素描,据说加歇医生曾带儿子到离家不远的奥维尔公墓为梵高墓献上向日葵, 这说明梵高遗骨没有被墓地管理人扔到瓦兹河去。可惜乔安娜1914年来奥维尔安排“兄弟合葬”时,加歇医生已去世多年,否则他一定不会允许镇民们轻易地以假棺材替代严肃地寻找梵高的真骸骨。加歇医生相信工作能够平抚梵高剧烈的情绪波动, 他千方百计鼓励梵高绘画。

1890年6月,即梵高自杀前的一个月,《加歇医生》完成,他蓝色的忧愁眼睛和沉郁面部如梵高所称是“我们这个时代的肝肠寸断的表情。梵高在给弟弟提奥的信中写道:“人们也许会长久地凝视这幅肖像,甚至在100年后,带着渴念追忆它。”这仿佛是一种回声:正好是一百年后——1990年5月15日,纽约克里斯蒂拍卖行在3分钟内以8250万美元的价格拍出了《加歇医生》,创下了当时艺术品拍卖价格的最高世界纪录!

对梵高钟爱的向日葵我也有着特殊的感情,那年我特意挑选了向日葵怒放的七月去普罗旺斯。远远近近的山峦田野飘逸着紫色薰衣草迷人的馨香,无边无际的向日葵在蓝天下放射出金黄色的光芒;这就是梵高眼里的普罗旺斯向日葵地啊!我拍下了画家眼里的珍贵景象,忍不住弯下腰轻吻花瓣;薄情的世界刺痛他,而他回报以绝美的画!

那天梵高冲动地割掉了耳朵,蜷缩在床,瑟瑟发抖,与画家高更的激烈争吵只是导火索。孤独的梵高终身都在等待爱和认可,但每一次心碎都把他推向更绝望的深渊。不论是上学、当牧师、考神学还是做店员,梵高总是屡屡碰壁,他视高更为挚友知己与艺术导师,但高更却蔑视梵高热爱的一切, 他批评梵高的画狂野奔放毫无章法,“播种者”形象过于死板,绚丽多彩的阿尔勒风光庸俗不堪……两人常吵到“精神崩溃”。我记得在巴黎奥赛博物馆梵高《阿尔勒的卧室》、《罗纳河上的星夜》与《自画像》前,人头攒动气氛肃穆,画旁是梵高给弟弟迪奥的信:“这幅卧室画最重要的是色彩,想像力可以得到休息与宁静,我等待着高更的到来” 高更在此屋住了近两个月, 他对梵高的回馈竟是逼疯他割去自己的左耳!

高更决绝的背影对梵高是五雷轰顶的致命打击, 尽管他们以后还有少量通信,但至死相互没再见面。巴黎奥赛博物馆把他俩的作品放在一个画室展出,虽然高更的大溪地女子画色彩艳丽,但观众极为冷清。梵高这边的画廊恰似巧克力盒的半边装满了二百颗巧克力, 而高更这半盒里仅有一、两颗。这与我在遥远的太平洋大溪地岛高更茅屋访问时当地人对他的冷淡一样,人们对高更晚年让14岁女孩怀孕、放浪形骸的生活与人格非常不屑。 高更欺负梵高的暴力事件更将他绑在了美术史的耻辱柱上。奥赛博物馆的人们在梵高自画像前泪水盈眶, 在高更的画前则面带鄙视。有人讲这是奥赛博物馆故意让扬眉吐气的梵高在傲慢凶悍的高更面前示威。

(本文编辑朱蕊 图片由作者提供)

栏目主编:顾泳 文字编辑:顾泳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资料图 图片编辑:朱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