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四重奏40岁了，四个音乐“老男孩”回到起点，再次出发

一支诞生于40年前的四重奏，虽然成员有过变化，但依然活跃在舞台上，保持一流水准，这在全世界范围内都算得上一个传奇。上海四重奏，就是那个传奇。

1983年，上海四重奏诞生在上海音乐学院的校园里。40年来，他们累计演奏了至少300部经典作品，足迹遍及35个国家，演出近3000场音乐会，录制了30多张唱片。他们惊人的技巧、默契的配合，以及跨文化的创造力，征服了世界观众。3月12日晚，四个音乐“老男孩”在上海交响音乐厅拉开40周年系列演出的序幕。音乐厅所在的这片街区，是一切的起点。

演出前，记者跟随上海四重奏漫步音乐厅周边的街区。创始成员李伟纲和李宏刚两兄弟指着街边一栋又一栋建筑，讲述儿时的趣事。李宏刚翻出手机里珍藏的一幅画，是他15岁时画的街景素描。还有一张工工整整的手抄乐谱，是他们少年时代看了电影《闪闪的红星》后改编的小提琴二重奏《红星歌》。这片音乐街区滋养了他们，他们从这里走向世界。

上海四重奏走在上海街头

演出前，创始成员们40年前的恩师——上海音乐学院教授丁芷诺来到音乐厅听排练。85岁的丁芷诺一头银发，坐在观众席里，想起40年前帮助四个年轻人备战英国朴茨茅斯国际四重奏比赛的日子。那场比赛要求选手拉四首曲子，他们也就只练了四首，硬着头皮上。乐谱借不到，是丁芷诺在美国的书店买回来的，其中一部作品是贝多芬《F大调第十六弦乐四重奏》。

“那时候挑了这部作品，因为短，以为容易，其实是最难的。这是贝多芬去世前写的，是他最富哲理的作品之一，那时并不能完全体会。许多40年前拉过的曲子，40年后再拉，一点也没觉得比以前容易，这大概就是音乐的魅力。”李伟纲说。

在上交音乐厅排练

丁芷诺带来了一张当年李伟纲和李宏刚的照片。照片上，兄弟俩看上去都不太高兴。那时，中国专业音乐教育重独奏，轻室内乐，人人都想成为聚光灯下的明星。他们的父亲希望儿子为准备独奏比赛放弃四重奏排练，兄弟俩为此跟父亲吵了一架，接着练。最终，上海四重奏一举夺得朴茨茅斯国际四重奏比赛第二名。

李伟纲、李宏刚和他们的恩师丁芷诺。

“我一直都说，四重奏成立容易，但坚持是最难的。”丁芷诺说，“我很高兴看到上海四重奏坚持到了今天，依然对音乐充满热情和探索精神。希望在他们的鼓励下，中国室内乐越来越好。”

回到起点

40年前，1983年的深秋，四个还在上海音乐学院就读的本科生为了一个“小目标”，开始了每周7天、每天5至7小时的弦乐四重奏练习。

将近两年后，1985年，四个年轻人第一次走出国门，带着练了无数次的四首弦乐四重奏作品参加在室内乐领域十分有影响力的英国朴茨茅斯国际四重奏比赛。第二轮比赛结束，丁芷诺打听到，上海四重奏是这轮比赛唯一一个评委会全票通过的组合。“那时候我很激动，但决定不要告诉他们，怕他们太兴奋，把第三轮拉砸了。”

比赛结束，上海四重奏出乎许多人意料地获得了第二名。“评委们都为中国的进步高兴，普遍反映中国选手个人技术好、合作好、音质音准好、音乐动人。小提琴大师梅纽因曾说，‘中国选手的进步让人吃惊，不亚于原子弹的发明’。”丁芷诺说。

上海四重奏在排练，85岁的丁芷诺在台下聆听

一举成名后回国，四个年轻人对室内乐虽然有了更多热情，但还是“一无所知”。“比赛时我们发现，参赛的四重奏大多在一起合作了好几年，有二三十首保留曲目，但我们只会这四首曲子。”李伟纲说。

于是，上海四重奏踏上新的旅途。他们前往纽约，跟随多位重量级室内乐前辈继续了四年至关重要的四重奏训练，随后签约了世界级的经纪公司，开始了职业四重奏的全球巡演生涯。

在桃江路普希金雕像前

40年后，上海四重奏回到他们起步的复兴中路。翻开节目单，还是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的弦乐四重奏作品。在上海四重奏的自述中，他们写下这样一段话：“我们回到40年前的起点，演奏当年我们最为着迷的作品，时间和经历赋予了我们了许多变化和成长，然而对音乐的一片赤诚却始终如一，我们愿与所有热爱音乐的人一起分享穿越时间长河的这片美好。”

李伟纲在普希金雕像前，这里是他儿时生活的街区

跨国婚姻

如果说弦乐四重奏好比一场婚姻，那么上海四重奏就是一场“跨国婚姻”。

上海四重奏的四位现役成员中，第一小提琴李伟纲和中提琴李宏刚毕业于上海音乐学院，他们的母亲曾长期担任上海交响乐团的副首席。大提琴手是出生在纽约的尼古拉斯·萨瓦拉斯，他已经加入上海四重奏25年。第二小提琴于翔是上海四重奏最年轻的成员，1988年出生，曾获梅纽因国际小提琴比赛青年组第一名。

大提琴尼古拉斯和中提琴李宏刚

这些年，许多人问过尼古拉斯·萨瓦拉斯一个问题，作为一个美国人，为何会加入“上海四重奏”？他说：“很多时候，大家会为上海四重奏贴上一个标签——这是一个中国四重奏。但实际上，这是一个十分国际化的四重奏，也是世界上最好的弦乐四重奏之一。”

加入上海四重奏前，尼古拉斯无法想象，自己的一半人生，会和中国产生如此紧密的联系。从2001年起，他就作为上海四重奏成员频繁来到中国演出，了解了中国的文化、美食、山川湖海，也认识了许多中国朋友。2021年，尼古拉斯下定决心放弃在美国的教职，带着太太和三个孩子来到中国定居，投身中国室内乐教学。

尼古拉斯和李伟纲

上海四重奏成名时，于翔还未出生，第一次听他们演出时，他是上海音乐学院附中学生，也是学校唯一一个四重奏组的成员之一。当时，室内乐在国内的发展比较滞后，上海四重奏高水准的演奏和充满明星气质的形象令他向往。

“以前拉独奏，总是一个人飞来飞去，觉得很孤独，现在四个人在一起，终于有了归属感。”于翔说，“加入上海四重奏有一种自豪感，也有一种责任感，我希望未来有更多中国年轻人爱上室内乐。”

上海四重奏在上海交响音乐厅

未知之旅

“40周年巡演的第一站，一定要是上海，一定要在上海交响音乐厅。”李宏刚说，“我们的外公和妈妈，都曾是上海交响乐团的乐手，我们从小就听上交的音乐会，后来又跟上海交响乐团有着不同形式的合作。”

上海四重奏在上交音乐厅

上海四重奏与上海交响乐团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两个以城市命名、贴着“上海制造”标签的音乐品牌联手多年，一直在携手探索古典音乐新的可能性。

李伟纲琴盒里的照片，是两兄弟和他们的妈妈，她曾是上海交响乐团副首席

2009年，上海交响乐团聘请上海四重奏担任客席首席，他们坐到乐队中，与不同指挥合作，带来多场重磅大乐队演出。2014年捷豹上海交响音乐厅投入使用，他们在6年间呈现了17场风格各异的演出。“2022上海新年音乐会”，台上首次撤掉指挥台，由上海四重奏领奏，他们在乐队环绕中，为观众呈现一次具有先锋意味的演出。

“上海四重奏的根在上海，多年来，他们跟上海交响乐团一直保持着融合与沟通，他们影响和见证了上海交响乐团的职业化、国际化发展。”上海交响乐团团长周平说，“这场40周年音乐会早早售罄，还有不少周边的乐迷开车来听。希望未来，两个‘上海制造’的音乐品牌能携手进行更多充满创造力的探索。”

下个月，上海四重奏将赴广州，在星海音乐厅带来一连4场音乐会，共13首作品。其中一场音乐会全部演贝多芬弦乐四重奏作品，另一场集中演出上海四重奏委约或首演、首录作品，包括潘德列茨基、谭盾、周龙的作品。

“这样规模的密集驻场计划不仅是上海四重奏与星海音乐厅第一次做，在国内应该也是第一次呈现。”星海音乐厅主任王冬云说，“五六千张票，对我们来说是一次挑战，但我们有信心，上海四重奏的音乐能与广州这座城市产生化学反应。”

今年10月，上海四重奏还将在保利剧院院线开启全国巡演，跨越6000公里，去往昆明、南宁、福州、海南、西安等地，用四把琴弓丈量祖国大地。今年夏天，上海四重奏的最新唱片也将问世。

李伟纲说：“一年又一年一直在路上，并没有觉得40周年是一个特别不同的时刻。往后又是未知的旅程，但愿我们都能继续保持好奇心和探索精神，去做一些以前没做过的事情。”

上海四重奏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