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村昌平善于描写社会底层的人与事,无比坦诚而又充满力量;小津安二郎的影片总是温暖、唯美,每个画面都充满日本风味。今村当年因“猜拳输掉”而成为小津的副导演,但此后两人却踏上了完全不同的电影之旅。这两位风格迥异的导演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毛尖、作家黄昱宁、自由撰稿人小白在大夏读书会上,围绕今村昌平的《草疯长》与小津安二郎的《豆腐匠的哲学》两本书,分享两位导演的电影理念与最真实的人生。
今村昌平师从小津安二郎,但与细腻悠长、充满余味的“小津调”截然不同的是,今村昌平在影像处理、题材选择上却常有骇人之举,他善于从生、死、性出发,挖掘根植于日本文化中的生死观、情色观和劣根性。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上海电影评论学会副会长毛尖认为:“小津安二郎处理的题材像豆腐一样,是白色的中上层;今村昌平处理的是疯长的、草一样的底层。”所以,每当有人问到今村昌平创作的核心时,他一律回答:“我关心的是下半身及社会的底层。”这种截然不同的基调从两位导演的影片名中可见一斑,小津安二郎的代表作诸如《彼岸花》《晚春》《麦秋》《秋日和》《秋刀鱼之味》,余味悠长;而今村昌平执导的影片更像是直接碰触黑暗的、赤裸裸的欲望世界,代表作品包括《日本昆虫记》《楢山节考》《诸神的欲望》《日本战后史:酒吧侍女的悲惨生活》等等。在《草疯长》一书中,今村昌平写道:“要拍蛆虫,至死方休”,正是这个道理。
小津安二郎的作品是克制而平易的,超低机位构图、凝滞镜头下的细腻画面,是“小津调”的风格。以影片中的女性角色为例,毛尖形容,小津安二郎电影中的女性角色“上半身基本不会动”,“他反复排练,直到演员觉得自己麻木了。所以他的电影感觉很持平,镜头前的演员都不太动,而且小津安二郎会让女演员尽量不沾染情欲,电影中有很多睡觉场面,但从来不会引起你的色情感。”
“今村昌平不一样,他要求女演员让观众看到就觉得生命力旺盛、荷尔蒙旺盛,所以‘要使用让男人喜欢的女人,让他充满爱意’。”毛尖说,今村昌平影片中的女演员重在表现性和本能,这与今村昌平的年少经历不无关系,他曾长期生活于娼妓及酒吧女郎的圈子里,看到的是光怪陆离的底层生活。
“今村昌平像兴奋剂一样,有时候看他的影片会感觉受不了,而小津安二郎就有种镇静剂的感觉。”作家黄昱宁形容,“他们两人有着特别鲜明的对照,就像这两本书分开看可能没有强烈的印象,但放在一起特别有趣。”
这种反差、对照也出现在今村昌平写小津安二郎的时刻,“今村昌平写到自己看小津的作品《东京物语》,被里面母亲死掉的那场戏感动了。小津安二郎很得意地看着他,说‘也没什么大不了,脑溢血去世也是常有的事情。’这话使今村昌平造成了极大震撼,他感到一种反差。”黄昱宁说,“我也觉得意外,因为今村昌平自己拍的戏是挑战所有耐受极限的,我看他的电影需要分两三次才可以看完,他自己反而看小津安二郎这么安静的东西,这个印象对比很强烈。”
小津安二郎自比为“豆腐匠”,他是最具有日本特色的导演,《彼岸花》、《秋日和》、《秋刀鱼之味》等影片获奖无数,传世之作《东京物语》更是蜚声国际。今村昌平在电影表现手法上既有传承小津安二郎的一面,又突破了传统束缚,凭借先锋反叛的风格,与大岛渚等人成为日本电影新浪潮的领军者,并以《鳗鱼》和《楢山节考》两度荣获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大奖。
毛尖认为,两位导演身上也不乏共通之处,“无论小津安二郎的电影,还是今村昌平的电影,都保留了很大的反差,他们都是用一种相对日常的表现来镇压一个可能会大喜大悲的事情,这也是我喜欢日本电影的地方。他们从头到尾不会展现完全崩溃的东西,情感表达是相对隐忍、克制的。”
(图片来源:由主办方提供、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笪曦 )编辑邮箱:scljf@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