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 | 美丽安全的新西兰怎么会上演“恐怖片”？

15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周末，可是就在这一天，新西兰却遭遇历史上“最黑暗的一天”，下午克赖斯特彻奇市两座清真寺发生致命枪案，已有49人被枪杀；人们尚惊恐未定，紧接着奥克兰市的火车站、商场又传出爆炸声。袭击一环扣一环，让这个几乎从未受过极端暴力侵害的国家喘不过气来。一个风景如画的安全国家为何会遭遇“恐怖”黑手？

 

精心策划

当天，新西兰总理阿德恩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今天发生在新西兰的清真寺屠杀案“只能被定义为恐怖袭击”。阿德恩之前还说，这是新西兰史无前例的暴力事件，新西兰从未发生这种极端暴力事件。

 

反恐问题专家、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研究员李伟指出，这是一起典型的恐怖主义事件，最重要的特征是带有明显的意识形态和政治目的，即针对信仰伊斯兰教的民众，宣扬极端主义、极右的白人至上的种族主义思想。“这是区分重大刑事案件与恐怖主义案件的最突出标准。”

 

最新消息是，新西兰警方已拘捕4名嫌犯，三男一女。澳大利亚总理莫里森证实，一名涉案嫌疑人是澳大利亚人。

 

美联社称，这似乎是一起精心策划的种族主义袭击。

 

英国广播公司（BBC）报道，袭击显示出高度协调的特点，包括袭击者的全副武装，并做好充分准备。枪案现场附近车辆还发现多个简易爆炸装置。

 

袭击时间也明显经过精心选择。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枪击事件发生在星期五，这一天是世界上许多清真寺最繁忙的一天，新西兰的清真寺自然也不例外。因为穆斯林会在周五聚集在一起做礼拜，许多穆斯林再忙也会从工作中抽出时间来参加。而且，周五做礼拜通常在中午前后进行，枪击事件恰好发生在下午1点40分左右，这显然不是巧合。

 

安全专家表示，这一事件符合美国和其他地方极右翼极端分子此前发动的袭击模式——一小群犯罪者进行协调行动。新西兰安全咨询公司36-parallel主管保罗•布坎南说：“枪手发表宣言，以及现场直播袭击，都带有典型的右翼恐怖主义和白人至上主义的特征。”

 

据新西兰媒体报道，枪手疑似在网络直播“恐怖17分钟”的枪击过程。视频显示，枪手在清真寺内待了几分钟，其间一次又一次地向惊恐万状的礼拜者开枪，有时还向已经被他击毙的人再次开枪。

 

一份据称是枪手所写的“宣言”也在网上流传，字里行间充斥着对穆斯林和移民的愤怒，指责他们是“入侵者”，并赞扬白人至上主义者。

 

BBC认为，这与2011年挪威于特岛惨案中的凶手布雷维克发布的宣言类似。在那篇宣言中，布雷维克也表达了对穆斯林的仇恨之情，和白人民族主义的优越感。

 

布坎南也认为，此次袭击方式与布雷维克枪杀77人的事件有一些相似之处。

动机何在

新西兰总理阿德恩在新闻发布会上暗示，反移民情绪可能是枪击事件的动机，不少受枪击事件影响的人可能是移民或难民。

 

新西兰被视为一个欢迎移民和难民的国家。新西兰总理去年宣布，从2020年起，该国将把每年的难民配额从1000人提高到1500人。阿德恩所在的政党在竞选时承诺增加接纳难民的人数。

 

一名声称对枪击事件负责的男子发表了一份宣言，他说明了自己是谁以及他发动袭击的原因。他说自己是一名28岁的澳大利亚白人种族主义者。

 

这名男子说，他来新西兰只是为了策划和训练这次袭击。他说自己曾与一些民族主义团体互动，但他不是任何组织的成员，没有任何团体下令发动袭击。他说，克赖斯特彻奇和林伍德的清真寺是袭击目标，阿什伯顿镇的清真寺也是袭击目标（如果他能赶到那里的话）。

 

“枪手试图制造宗教、种族、民族之间的矛盾，这一意图很明显。枪手的网上言论也留下鲜明的白人至上种族主义色彩，体现了新纳粹极右主义思想。”李伟说。

仇穆心理？

有分析认为，枪手选择在清真寺集会人数最多的日子发动袭击，是西方社会“仇穆”心理、“伊斯兰恐惧症”的总爆发。

 

在2013年的人口普查中，新西兰有近4.6万多穆斯林，仅占总人口的1%。根据新西兰统计局的数据，2006年至2013年间，穆斯林人数增加了28%。

 
惠灵顿维多利亚大学应用跨文化研究中心（CACR）2010年的报告显示，穆斯林社区的年轻人“很好地适应了新西兰的生活”，与毛利人和欧洲同龄人相比，他们获得更多积极成果。

 
但在新西兰，穆斯林社区确实面临挑战。CACR发现，穆斯林移民在新西兰人眼中“不那么受欢迎”。与来自中国和菲律宾等亚洲国家的移民相比，来自巴基斯坦和印度尼西亚等穆斯林占多数的国家的移民面临更多的负面态度。

 
还有报道指出，新西兰人和新西兰穆斯林之间早已出现隔阂。2005年，丹麦《日尔兰邮报》刊登以穆斯林先知穆罕默德为主题的漫画，但在许多穆斯林看来，这幅漫画侮辱了先知穆罕默德。2006年，一些欧洲媒体以及新西兰媒体转载部分漫画，进一步激发了伊斯兰世界，包括新西兰穆斯林不满，并引发了示威活动。

 
不过，华东师范大学新西兰研究中心主任陈弘认为，新西兰的枪击事件虽然发生在清真寺，但是并非单纯针对穆斯林，或者说是宗教因素所致，而是西方根深蒂固的白人至上文化、种族主义、排外思想的沉渣泛起。澳大利亚在历史上就实行过“白澳政策”，强调“白人的澳洲”。新西兰虽然没有“白新政策”的说法，但是实际上也一脉相承。如今，虽然澳新的国家政策、主流思想都推行多元文化，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外来移民、难民进入澳大利亚、新西兰，当地一些白人、尤其是具有种族思想的白人会认为，这些“外来户”挤占了他们的生活空间，导致他们经济和社会地位下降，由此产生极度不平衡的心理，因此非常排斥和敌视移民或难民。

 

陈弘说，在新西兰和澳洲，不同宗教、种族、文化的群体基本上能和睦相处，互相包容。但是，外来移民或难民毕竟属于少数群体，也是弱势群体，时而也会受到一些极端分子的欺负，不过一般只停留在言语侮辱的层次，最多也就是肢体冲突，上升到如此极端的屠杀式的枪击很罕见，这是对种族主义、排外思想回潮敲响了警钟。

国际环境

说起新西兰，第一印象是《指环王》、《霍比特人》影片中所呈现的原生态自然风光的惊世之美。除了几年前的一场强震让克赖斯特彻奇市进入世界视线外，新西兰的“标签”似乎就是宜居的世外桃源、乐游的风景名胜，很难想象会和恐怖袭击联系在一起。

 

与世界其他地区相比，新西兰的暴力犯罪很少，发生大规模枪击事件更是非常罕见。上一次严重枪击事件发生在1990年，当时一名枪手在与邻居发生争执后在小镇阿拉莫阿纳开枪打死了13人。新西兰警方表示，2017年，该国谋杀率降至40年来的最低，仅35起。新西兰的枪支管控虽不像澳大利亚和大部分欧洲国家那样严格，但比美国严格。

 

一个风景宜人的安全国度怎么会遭遇恐怖“黑手”？

 
事实上，安全或许只是表面的平静，多少潜在的暗流涌动或许并未引起警惕。早在4年前，当澳大利亚墨尔本突击反恐，挫败一起恐怖袭击时，安全问题专家布里吉特·沙利文·泰勒就说，对于恐怖主义来说，新西兰就像是“待宰羔羊”。

 

去年，澳大利亚迪肯大学教授、恐怖主义专家巴顿也发出警告，虽然与澳大利亚相比，新西兰的恐怖活动不是很严重，可能是地理位置较远的缘故，但是远距离并不是永久的安全保障。“对新西兰来说，未来5年比过去5年将要面临更多的（恐怖活动）挑战。”

 

李伟指出，新西兰的致命屠杀性枪击事件，与近年来国际大环境的深刻变化密切相关。单边主义、民粹主义、排外思潮、反移民反难民倾向等等极大刺激了西方国家极右势力的发展壮大。放眼美国、欧洲，极右势力不仅向政坛进军，还在社会上发动恐怖暴力袭击。比如英国极右分子驾车冲撞清真寺刚做完礼拜的穆斯林民众、美国弗吉尼亚州夏洛茨维尔的极右势力举行示威游行。而政府推行的政策也在推波助澜，给原本就扎根西方的白人极右势力再添一把火。比如特朗普政府的修建隔离墙、移民政策。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 报道，在这次新西兰枪击事件中犯罪嫌疑人对美国政治的关注特别引人注目。

厚此薄彼

在15日的新闻发布会上，新西兰总理阿德恩说，被捕的4名嫌犯在袭击前没有出现在任何安全观察名单上。当被问及为什么情报部门没有监视袭击者时，阿德恩说，有一些问题需要回答。“我认为我们应该警惕极端意识形态和暴力行为。”

 

作为“五眼联盟”成员之一的新西兰为何没有发挥情报优势，预先挫败这起恐怖袭击？

 

对此，李伟指出，当前，国际恐怖主义存在两个面向。

 

一个是打着伊斯兰教旗号进行的恐怖主义活动，这已经为国际社会所熟知。

 

另一个是打着极右的白人至上种族主义旗号从事的恐怖活动。这个并未引起足够重视。而且，白人极右的恐怖主义并非新生事物，历史上，美国3K党、欧洲黑手党、欧洲新纳粹“光头党”等早已臭名昭著，这些组织都从事过极端的种族主义暴力活动，甚至有的现在还在兴风作浪。

 

但是，目前西方国家反恐“专打”前一个“恐怖主义”，为此出台了包括立法在内的很多措施。但是，对于后一个“恐怖主义”，应对措施并不多，形成安全漏洞。这也是新西兰此次遭遇严重恐怖袭击的一大原因。未来，在西方国家，极右势力会逐步对国家和社会安全构成极大威胁。“这次发生在新西兰，下一次可能会发生在其他西方国家。”

 

新西兰人现在的心情分外沉重、灰暗。《新西兰先驱报》记者库尔特·拜尔说，过去几个小时，克赖斯特彻奇一片混乱。 “我们从未见过发生这样的事情，仇恨和堕落有如此之深。”他说，和身边人交流之后，大家都认为，这次枪击与2011年的地震不同，“这个国家恐怕很难从这场灾难中恢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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