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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绛插口,一百零六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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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陶然 2016-01-24 11:39
摘要:小吴在一旁说,奶奶一百零五岁了。杨绛插口,一百零六岁!我和小吴齐声笑道,是一百零六岁。

和钱钟书杨绛的独生女钱瑗老师聊天

 

上北京,去母校北京师范大学与昔日部分在京同窗敘旧,经过学生饭厅,忆起“文革”后期曾与钱钟书、杨绛的独生女钱瑗老师在这里站着午饭聊天,她还提起世交叔伯傅雷翻译的罗曼·罗兰的 《约翰·克里斯朵夫》,当时这部长篇名著好像被视为宣扬个人奋斗,而被禁止流通。她没有看过,当时世面上已经找不到了,学校图书馆绝大多数藏书也被批为封资修东西,而被封存了。我说我有,可以借给她看。但后来到底有没有借给她,我也淡忘了。走到学校末端的兰蕙餐厅,大家聚餐叙旧,调笑往日岁月情,时光倒流,青春年少回到眼前。乍然惊醒,但觉这中午的太阳正好。饭后从餐厅出来,说说笑笑,有人提议,何不作校园游?

 

走过当年我们的学生宿舍西北楼,仰头只见三楼窗前那棵法国梧桐树,已经长得高过四楼屋顶。当年,它的宽大树叶,只及我们的窗口,夏天时,那叶子拂着玻璃窗,沙沙作响。这树越长越高,陪伴着我青春的记忆。我还记得,忽有一晚,广播在校园内轰响,电影《静静的顿河》在大操场放映!那时,北京电影院除了公映《地道战》、《地雷战》和《南征北战》之外,就只有西哈努克的新闻纪录片了,一听到有苏联电影可看,而且是被批判的电影,如何不令大学生们轰动?大家纷纷从宿舍楼里涌出,争先恐后,这座大楼的大门只有一扇,全都挤在门口了,大家都挤不出去。有的人灵机一动,干脆就从底层宿舍的窗口穿出去。有个四楼外语系学生大概心急过头,跑到二楼,竟以为到了底层,踊身一跳,屁股着地,才发现跳错了!电影没看成,却给抬进校医院,躺了多天。
  

西北楼和西南楼之间,那时两边都是空地,但如今地方珍贵,两边都起了新楼。以前一间宿舍住七个学生,如今我以为减了人数,但并没有。除了翻新之外,这幢五十年代中盖的楼并没什么大变。连附近的枣树林,当年我们曾打过枣的那棵,也找不见了。

 

走过“京师大学堂”牌匾

 

是有点失落,一行人走着走着,走过“京师大学堂”牌匾,那是1902年成立的北师大的前身。再往下走去,便到了立有孔子雕像和北师大老校长陈垣雕像的小绿园。两年没去,现在那里又加了一座启功雕像。在另一边,一棵大松树底下,“敬师松”静静立在那里,其实,我的目标正是此处。但学校立碑时,竟把张仁强、涂乃贤、陶然并列。我看了所拍的照片,向校友总会负责人提出涂乃贤就是陶然,这次去看,陶然用括弧括起来了。因上学时我用的名字,与现今笔名是两种写法。抵京次日上午就去拜访杨绛妈妈,当她看到“敬师松”照片,看得很仔细,看完笑着说,涂乃贤没人知道,陶然就知道了!


搭的士去杨宅时,司机开到三里河北街,是后门,但后门关闭,只好兜到前面的南街进入小院。走到小楼,按室号,没反应。旁边走来一位中年男人,见我彷徨,开口问我,是找杨先生吧?我点头,他就给开大门了。我含笑点头致谢,无言感激。
  

待上得三楼,小吴已在门口相迎。我把替仁强树西带的棉夹袄等呈上,小吴说,奶奶在闭目养神。她趋上沙发边,喊醒杨绛,她睁眼见到我,笑着说,你来了。
  

去年因为有事,没上北京探望,今年无论如何都要去。杨绛耳背,小吴对我说,奶奶老惦记着你,担心你太累。这我都明白,也是无言感激。杨绛拉着我的手,叫我挨着她坐下,小吴给我们拍照。她翻看我的《留下岁月风尘的记忆》,看到有一张冯至旧诗集《十四行集》封面,她说,当年在干校,她教冯至如何下田,成了好友。还有何其芳。前一天刚到北京,就打电话告知小吴,她说,明天来午饭吧。虽然很想重温前年九月探访她一起吃寿面时,给我们唱儿歌的情景,但杨绛那天精神欠佳,不便打扰,于是便告辞了。
  

提起八卷本《杨绛文集》,小吴说,都出齐了,只是怕我带得太沉,她建议,人民文学出版社和北京三联书店分别出版了《洗澡之后》和《“隐身”的串门儿》,不如拿这两本去?杨绛补充,《洗澡之后》就是原名《图书馆管理学》那本。题签时,杨绛依然用小楷,小吴在一旁提醒,字写大一点。杨绛抬起头说,我就是要写小字。

 

杨绛说,你是甄宝玉呀?!

 

小吴说,五月间,奶奶住协和医院检查,消息不胫而走,许多人都要来看望。连住同院的、百岁周有光也要来。协和的护士、护士长都纷纷要奶奶签名。当一名叫甄宝玉的护士翻起名牌时,杨绛说,你是甄宝玉呀?!我以为是玩笑话,但并不是,那护士真名就是“甄宝玉”!我虽并不在现场,但一时之间,竟有坠进《红楼梦》的刹那恍惚感。

 

临离开北京前一天,我又去杨府告别。小吴说,一般来说,下午精神好,那天下午就看了好一阵子的书。当我敲开她的门时,杨绛穿着棉夹袄,正在读书。她放下眼镜,说,是楼上邻居的书,但已搬走了。那夹袄是树西托我从香港捎来的。她说,替我谢谢仁强树西。

 

她说,我身上没钱,有十块钱就觉得很富有。小吴说,钱都给存着,每一笔都要给上头看,账目一清二楚。说话间,提起学校领导想托我带去看望她,她双目紧闭,我以为泛有泪光。他们把圆圆(即钱瑗的小名)害苦了!工作那么忙,回来还得改学生作业。小吴在一旁补充,钱瑗人太好,杨绛叫她搭的士回来,别省那个钱。杨绛又说,他们把她送到郊区医院,那么远!

 

她依然闭着眼睛,忽然说道,你明天要离开了,回去整理行李吧。我紧握她温暖的手,告辞。她起身,说,送送你吧。我说不要了。但她已经起身,在小吴的轻扶下,陪我走到门口,我拥抱她。小吴在一旁说,奶奶一百零五岁了。杨绛插口,一百零六岁!我和小吴齐声笑道,是一百零六岁。

 

离别前,我请她在那本南京凤凰文艺出版社今年一月给我出的散文集《风中下午茶》扉页上题签,里面有我写的三篇有关杨绛的散文:《笑眯眯的杨绛》、《百岁杨绛》、《“老爷有钱!”》。她签上名字,只是写日期的时候,把二零一五写成二零一四年了。小吴待要提醒,我不想她麻烦,便说,错体更珍贵,大家哈哈一笑,我的视线望向那张镶着镜框的敬师松碑文。那是当年我在这客厅起草的,杨绛看了,提笔画了三个圈圈,笑著说,我批准了! 

 

(本文来自解放日报。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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