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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就创业”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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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李晔 张嘉瑜 2015-11-29 09:38
摘要:在老辣的投资人眼里,大学一毕业就创业的“毕创客”略显寒酸。三位“90后”名校标签或一技傍身,不涉职场,径直走向创业战场

 

360创始人周鸿祎最近面向大学生演讲时坦言,他投资过几位初出茅庐的大学生,“但这好比买2元钱彩票,不指望中500万元大奖”。

 

或许,在老辣的投资人眼里,大学一毕业就创业的“毕创客”略显寒酸,他们与连续创业者、自立门户的BAT(百度、阿里巴巴、腾讯)精英相比,实力不足。

 

但想创业的心,拦都拦不住。记者近期接触到3位“毕创客”,都是名校标签或一技傍身,不涉职场,径直走上创业战场。在啜雪东身上,我们看到了创业艰辛与“90后”的坚忍;技术“大牛”王昊天,散发着令狼性投资人着迷的优秀创业者气质;而自称“有控制欲和强迫症”的孙领,则让我们见识了创业成瘾后的别无选择。

 

创业吞噬生活

 

复旦药学专业毕业生啜雪东现在的事业与药不沾边。2013年3月他与校友创建“十年后”,这是个让迷茫之人拥有“未来观”的社交网络,他们可在时间轴上制定周密梦想,并彼此激励。

 

这个念头,从临近毕业时发现周边同学毫无目标感地出国、考研、求职开始。啜雪东一冲动,拉来一同打篮球、熬通宵的同校医学院和管理学院的哥们合伙,“想做一件疯狂但助人的事”。

 

但从创业伊始到去年9月拿到种子轮融资,期间一年半,啜雪东需要赚钱养活项目。他摆地摊、做盘点员、发传单、当群众演员。较虐心的磨砺是电话营销,每天打六百个电话,多半被人一听即挂。但他沉溺于这种简单重复到极致的事,并从中领悟:想有建树,需要耐心。

 

“十年后”最初的两千名注册用户,便是团队去豆瓣、知乎和贴有梦想标签的社群,不厌其烦一封封长私信邀请而来。他们无视高概率的邀请失败,穷尽一切方法寻找“涨粉”机会,包括主动联系“奶茶妹妹”并得到她2条微博推荐。

 

任何快感都抵不过被证明的价值。“十年后”试想颠覆现有社交网络的浅薄琐碎,成为年轻人分享未来想法与人生经验的精神产品。用户反馈令团队兴奋无眠,有说“第一眼就爱上了它”,有说“这个idea让我激动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人气漫画家特雷西胡也被平台气质感动,允许“十年后”使用她当时最火的小漫画版权,她的许多“死忠粉”也被她推荐过来。如今,“十年后”用户刚过百万,项目本身在获得创智天地孵化器InnoSpace“接济”与入股后,又相继获得天使轮和pre-A  轮融资。

 

然而这些阶段性成果未能使啜雪东有丝毫懈怠,生活依然被高强度工作吞噬。他说,他曾一周只睡10小时。此前还在一处民宅办公时,满地帐篷,团队15人,每天工作到半夜,然后零时准点开会,开会时的激励往往会使团队又亢奋工作至凌晨3时,再钻入帐篷,第二天钻出帐篷开晨会、上班。

 

啜雪东宁可透支身体,也不愿透支别人的期望。他和团队的即刻执行力惊人。今夏,得知某高校7月4日举行毕业典礼,他用7月3日整个白天,搞定了宣传品设计、张贴海报、兼职人员招募、微信制作等。当晚,他避开保安视线,潜入礼堂,在四千余座位摆上传单。翌日典礼时,学生们都以为那是学校专门为毕业所设计的卡片,“这一切跟演电影似的”。他更记得那夜从礼堂溜出来时,他发现并偷偷穿上典礼时的校长服自拍,此照如今附上他“十年后成为电影导演”的梦想,贴在他办公室墙上。

 

创业中的动荡,毫不逊色于电影。做推广,担心合作方“放鸽子”;融资时,既要捍卫自尊,又怕与投资人谈崩。的确各种不测。去年初,来自“富二代”的一笔天使投资本已敲定,“尽职调查做了,合同也寄出了,团队包车去酒吧庆祝,不想一夜宿醉后,啥都没了”。煎熬是常态。那次啜雪东去北京见投资人,进展不顺,偏偏晚上他又被已预约但客满的青年旅社撵出来,凄楚黑夜,他去创业咖啡馆熬通宵,咖啡馆内,唯有他与一名流浪汉。
代价是身体每况愈下。春节回内蒙,家中患病老人不能说话,颤颤巍巍写了纸条给雪东母亲——“告诉东东,回上海,不要做力气活”。雪东的心仿佛被锤子猛敲一下,当时他比创业前瘦了20公斤,“想必老人一眼看穿我过得艰苦,怀疑我去工地干体力活,老人认为我大学毕业若去做苦力,书就白读了……”

 

年初,一组关于年轻人新年梦想的照片出现在新华网头条,“十年后”也在其中,这许是雪东唯一好向家乡人“交代”的凭证。但当亲友询问“你家儿子一月挣多少钱”时,父母尴尬。

 

好在,一位喜欢观星的用户,壮阔了雪东的人生观。“用天文望远镜看浩瀚星云,即便有着漂亮光芒的木星,其周围也漆黑一片。木星也孤独,我又算什么?”他想。

 

与年龄不符的成熟

 

眼见为实,翼火蛇安全CEO、1993年出生的王昊天确如投资人洪弈所言,“小鲜肉”的外表下,却有超越年龄的成熟。

 

洪弈来自新进创投,他与王昊天的相识颇有些传奇。2013年,新进创投的清华实习生向洪弈推荐了自己的男友,即上海交大信息安全学院大四学生王昊天。当时,王昊天刚刚搭建好技术雏形。洪弈对王昊天有着深刻的第一印象,“资深黑客,智商深不可测,浑身正能量,还散发着30岁男人的老练……”同年12月,翼火蛇安全公司成立,新进创投作为种子轮投资者入股。

 

王昊天痴迷技术,对沙盒逃逸、内网反向穿透等黑客技术有深入研究,向往用技术改善人类生活,对于因商业数据泄露导致企业纠纷的案例颇为关心,热切希望提供更完美的技术解决方案。他介绍,去年《敢死队3》试映碟遭泄露,上传至网络被疯狂下载,导致狮门影业几千万美元票房损失,担心数据不可控是许多公司的痛点。

 

他说:“网络信息安全的市场非常大,譬如中小企业人员流动快,员工离职时常会带走公司核心数据;许多公司忧心被黑客攻击,尤其未来移动办公的设备种类和应用场景趋于多元,购买防火墙或硬件网关等传统手段难以奏效;普通人也有需求,包括杜绝网络欺诈、数据安全、反钓鱼网站等……”王昊天所创建的“翼火蛇”,提供的就是基于终端的网络信息安全服务。他的自信,源于该行业极高的技术壁垒,而且,这个本就人数很少的专业圈,愿意创业的人更少。

 

王昊天作为优秀创业者的气质,可能在其高中就锋芒初露。他自称“顽劣少年”,高三之前成绩并不理想,偏偏心仪的女生每次都是班级前三。为让心上人留意自己,能与她一同讨论学业,他凌晨4时睡,早晨7时起,坚持了一年,一跃攀升至年级第一。

 

他很沉稳,极少参加公开路演,只因创业公司一旦夸下海口,之后又成批倒下,这不仅丢人,也是对投资人、员工和客户不负责任。他只想低调踏实,做好眼下。“翼火蛇”是技术驱动型公司,目前所服务的百余家中小企业和2家大型集团,已能使公司自给自足,因此融资仅是为借助资本力量更快地将更棒的产品推向市场,“要在起风时就站在风口”。

 

最近一次见投资人,他迟到了20分钟,尽管道歉,但投资人起初没给他好脸色看。然而谈完技术与商业模式,再聊起中西方哲学时,王昊天的精辟见解把对方“降”住了。

 

而面对公司每一次飞跃,他更以冷静替代狂欢。正如眼下,公司研发基本完成,尽管市场推广力度很小,但企业客户数增速很快。他知道,任何一件突破性的事件对一家小公司而言都意味着突破性成长,但他不得不面对两条线并行的考验,“服务大客户会涉及很多问题,具体到公司资质、研发实力、产品测评等,需求更多人力补充,而同时我们又在拓展中小企业市场。两条线同时发力会使我们的发展速度缩短到一半以上,但高度并行时的支撑很痛苦。计算机世界的0和1,与道家学派的太极何其相似,危与机从来都是相伴相生,彼此转化”。

 

优秀的创业者,永远是投资界最稀缺的资源,就像洪弈在阅人无数后所得出的结论:拙劣的创业者各有各拙劣,优秀创业者的气质都是相似的。

 

创业就是我的菜

 

从中学起,孙领便酷爱骑行,身体极限是2天骑300公里。也是在那时,他开始琢磨创业。绿陨电子科技是他所创建的第二家公司,而他现在就读上海应用技术学院艺术与设计学院,才大二。

 

他的微信头像是乔布斯,他觉得自己的坏脾气和控制欲,跟年轻时的乔布斯很像。对此,他的团队已充分领教,他们告诉记者,孙领对产品设计要求很高,用3D打印机打印出来的模型,若不满意,直接砸碎。孙领还有强迫症,他给手机上的APP  按颜色归类,最近他突然发现其中一个APP换了颜色,新颜色介于蓝与绿之间,他纠结该归为哪类,很抓狂。

 

眼下他所做的是自行车智能化,亮点在于用自行车的把立(车龙头),来解决长途骑行时的照明和手机耗电问题。举目国内,这是为数不多的将手机支架、移动电源、充放电的电路板以及LED车灯全部塞入把立中的产品,而且从打开支架到手机即插即充,只需5秒,耗时至少是现有解决方案的六分之一。目前,他的产品尚处研发阶段,若进展顺利,市场投放将在2个月后。

 

他钟情纪录片《车轮不息》,影片从疑问“地球上是否还有比犹他州更适合玩山地车的地方”开始,随后发现了新疆戈壁、尼泊尔秘境。真正人迹罕至处,才是鼓舞骑行者用前叉、车轮去征服的地方,才是山地车存在的意义。正如孙领的智能立把,探索的是乏人问津的领域。

 

但他深知,创业九死一生,有时靠时机,更多靠运气。传统自行车行业,恰好站在被互联网智能化改造的路口,心中装着全国9000万骑行用户的孙领,恰好介入在这个正确的时间点上,这让他增加了些许胜算。然而他也明白,再多努力,或许还不及一次偶然的机会,这已是被许多创业大佬亲身验证过的规律,何况产品、团队、融资,往往一步落后,满盘皆输。眼下对孙领而言,融资端和合作端是他最为头疼的双重压力。融资好比一罐罐血,让你不至于倒在胜利前夜。不久后的一场路演,他争取到8分钟的自我介绍机会,他内心惴惴又必须给自己设定目标,“在那天应该要收到2份投资意向书,而此前还要找其它融资机会,现金流太重要了”。

 

还有合作端,他现在最大的挑战,就是究竟先有订单,还是先找合作方代工生产?这往往是一个悖论——当订单量尚未起来,就很容易被“嫌贫爱富”的代工厂抛弃,前辈泣血教训数不胜数;不搞定生产线,会失去用户信任,后果很严重。因此孙领唯有挣扎着与商家合作,“预计下周会与2家自行车公司签下2000台左右的合同,我要用大订单来倒逼代工厂。现实很骨感,每天的生活都生死攸关”。

 

而更大考验还在后头,“待项目投放市场并开始盈利,才是问题真正到来之时,你会遇到产品返修问题,要掌控大批量生产,还有大资金进来后产品方向的选择,到时候,你做的每一步创新都要谨慎再谨慎……”

 

最慎重的还是人的问题。他自言上一次创业“非常糟糕”。那是去年他大一时,创办了智能穿戴公司,产品过于概念化,还没等到投资,一合伙人离职,“他离职时,股份还在手中,想套现,后来才知,他在上一家公司就有成功套现经验”。孙领后悔失策,当初仓促创业,没花精力考证合伙人的为人。后来,孙领索性废弃第一家公司,重新注册新公司,令对方无法得逞,“但心情十分不爽,一个礼拜才克服”。

 

而今他重新上路,却收获了比金子还珍贵的经验。他将野心缩小,从设计一款希望能改变世界的产品,“降格”到创造一个解决问题的产品。他用人日趋小心,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他独自一人做实际控制者,直到最近才新拉了一位久经考验的合伙人入局。他对于行事高调与低调的节奏把握也愈发老练,“创业前太高调,容易被人干掉,但真正面临挑战时又不能退缩”,所以他自喻为兔子,装得弱不禁风,但把它惹急了会咬人。

 

无论啜雪东、王昊天还是孙领,项目各有侧重,创始人本身却有共性——无法抗拒的使命感,驱动他们迫不及待想要创造什么。正如孙领所言,“别无选择,创业就是我的菜”。

 

啜雪东看过一个7分钟关于织毛衣的动画片。片中女人,站在峭立的人生悬崖边,编织毛衣,当毛线用尽,她不惜用自己的长发继续编织,与毛衣缠绕,却被一步步拖向万劫不复的深渊,无法脱身。啜雪东觉得自己像极了那女人,有着人生不舍放弃的弱点,努力而偏执。

 

这些“毕创客”们,都是沉浸于“织毛衣”的快感、甘愿把自己都搭进去的人。

 

(本文转自解放日报。编辑邮箱:shguancha@sina.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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