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可以讲流利的粤语,现在差一点了,如果让我去广东或香港三天,我还能恢复以前的水平,我的体会是:学粤语要从兴趣出发,否则多半事倍功半。
改革开放初期,我到广州,生活了一段时间,然后又到香港工作过。到广州才知道,粤语并非广东话,而是广州话,在当地被称为白话。粤省还有潮汕话、客家话,就是白话也大多指广州口音的话,不包括基本能听懂的其他类似白话的地方话,如顺德话、台山话等等,他们并不认为白话与这些小地方的话是同一种话。
据说以前台山人移民美国多,又多做食品业,所以你住在美国,又会台山话,去买猪肉时,台山籍的猪肉佬就会多切一小块肉给你,讲广州话就没有,因为不是自己人。后来美国侨界普通话大举入侵,才使讲白话的人团结起来了,认为只要粤人都是自己人。
粤语使我一头雾水(这句也是来自于粤语),在南方日报社工作时还好一点,采访单位多为省级机关,大家互相讲普通话。不过,我们政文部的领导是广州人,他很有一点地方主义,对讲粤语要求很高,开会就只讲粤语,所以很累,但隔壁农业部新来记者是海南人,已经学会了粤语,使我感到压力很大。
于是我就在晚上看粤语电视新闻(当时全国只有广东电视台有本地话新闻),假以时日,粤语新闻我都听懂了,于是兴冲冲地上街准备考验一下,结果老百姓讲的话连一个字也没听出来。当时我比较傻,以为粤语新闻的官话和民间粤语是通的。
使我坚持下去的是两点,一是粤语有许多令人忍俊不禁的笑话,很有意思,这种兴趣比革命意志更有效力;另外的原因是一位美女鼓励了我。
我与当时珠影厂厂长的儿子是很好的朋友,由于他爸爸的关系,前往他家拜山头的人络绎不绝,在他家遇到或认识许多当时电影界的名人。珠影厂都讲普通话,我在他家认识一位名演员和导演,他叫林岚,演过《小兵张嘎》中的主角,后来又演过《羊城暗哨》中的主角,他是北方人,一口普通话,但他太太与儿子全在香港工作,女儿在家,全家除了他都讲粤语,他美丽的女儿咪咪虽然说一口纯正的普通话,但粤语更是纯正。
咪咪非常鼓励我学粤语,并且教了我不少规律,有美女鼓励我劲头就大了一点,不过不要误会,我是有女朋友的人,没有什么非份想法,和咪咪的男朋友也认识,还看在咪咪的份上从香港给他带了一辆免税的摩托车进来。咪咪后来去了美国阿拉斯加,断了联系。
后来有一段时间到香港工作,我加倍努力了,但口音太重,令人难以忍受,以至我们办公室从处长到一般干部远远看到我,都先要深深地拜一拜,用粤语说:“唔该你唔要港粤语了,我地实在顶唔顺”(谢谢你不要讲粤语的,我们实在吃不消)。
但我决心已定,于是不顾严重污染办公室语言环境,坚持讲粤语,讲得大家鸡飞狗跳。其实我将自己也弄得无法安生,比如出去买衣服,讲了许多遍“唔该罗呢一件衫畀我睇睇”(谢谢你拿这件衣服给我看一下),店员小姐仍说:“你话么也?请您港普通话”,不过,万事贵在坚持,只要方向正确。坚持几个月后,事情终于有进展了,因为有一天,我发现晚上做梦我也在讲粤语。
功夫不负有心人,经过一年努力,终于可以在外面讲讲粤语了,并且越来越流畅,我很自得。接着两年又过去了,在深、港两地穿梭,所有当地人都说我讲得一点没口音,非常好,于是我益发自信。
有一天,我受上海朋友所托,打电话与香港一家公司咨询一点事,粤语来来往往讲得很热闹,差点以为自己也是香港人,心中对自己的语言天赋无比自豪,一边讲电话,一边用鄙视的眼光看了一下正坐在办公桌前的另一位同事,他来了好多年,根本听不懂粤语。
不过,就当我讲完要挂下电话时,对方用温柔的粤语说,先生,从口音来看,你是上海人吧?我一下就蔫了,差点一个跟头倒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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