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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需要一个标签?申报“世界文学之都”只是“小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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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高渊 2017-11-02 11:35
摘要:在“千城一面”的格局中,多一点个性化的独特气质。

前些天,张静又带团去了山西。

 

10月14日晚,张静在朋友圈晒图,说她带着一群颜值很高的设计师,坐上了开往山西的火车。仅仅5天前,她刚刚带团从山西回来。

 

张静不是导游,她的身份是南京“悦的读书会”创始人。读书会成立3年来,“山西文化行走”成了他们的品牌,也让这个当初不起眼的读书会,在南京340多家读书会中有了鲜明的个性。

南京“悦的读书会”创始人张静(二排左一)带队“山西文化行走”。

一个多月前,毕飞宇去了趟杭州。

 

他在浙江大学做了个讲座,以作家和评论家的双重角度,分析了法国小说《包法利夫人》。顺便,他接受了浙大求是讲座教授的聘书。

 

此前,毕飞宇还去了法国驻上海总领事馆。这位著有《青衣》《推拿》等小说的南京作家,收获的是“法兰西文学艺术骑士勋章”。那晚,毕飞宇以他一贯轻松的语气说:“希望我手中的笔可以捍卫一个骑士的荣誉。”

 

这段时间,另一个忙碌的人是袁爽。

 

今年以来,长途飞行成了她的工作。最近,她刚去了一趟纽约,参加南京市政府举办的“南京周”活动。两年前起,这个致力于推动“南京走出去”的活动,已经先后在米兰和伦敦进行过推介。而这次纽约之行的不同在于,提出了一个全新的口号:“文都·行世界”。

 

袁爽担任的是南京“文学之都”促进中心执行主任,职责是在国际上宣传“文都南京”。 在南京人看来,这里有众多知名作家,有深远的历史文化底蕴,更有数不清的读者。所以,他们明确宣示了一个目标:向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申报“世界文学之都”。

 

10月31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刚发布公报,将长沙、澳门、青岛、武汉四座中国城市列入全球创意城市网络,它们分别以其在数字艺术、美食文化、电影艺术和设计领域的成就入选。至此,加上此前入选的包括上海在内的中国城市,在七大类全球创意城市评选中,中国只有“文学”一项缺门。
   

这也意味着,在未来的评选中,南京将备受瞩目。

 


城与人生的突破口

 

30年前。

 

一位扬州师范学院的毕业生,渡江来到南京,到南京特殊教育师范学校报到。在此后的几年中,他将负责教美学。不过在他同事们的眼中,他与这门课有着天然的违和感。

 

因为,这个新老师的形象太糟了。

 

他的习惯是,每天要到凌晨才上床睡觉。当他早上走进课堂时,头发一定是乱蓬蓬的,而且哈欠连天,一上午萎靡不振。但只要到了傍晚,他就“活”过来了。这是他与那些调皮学生固定的踢球时间。每次进个球,就激动地大呼小叫。球赛结束后,一身臭汗趿拉着拖鞋回宿舍,有时候还受了伤,一瘸一拐地走在校园里。

 

很多人奇怪,这位邋遢老师每天晚上在做什么?让人想不到的是,他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文青。从1987年工作起,他发现每天晚上有大量时间需要打发,便开始写作。那以后,不管生病还是过节,天天晚上至少写到凌晨2时。即便是白天,他也一直在琢磨夜里想到的东西,想着怎么把故事写好,就跟着了魔一样。

 

写了整整3年,没有一篇小说能够发表。一直到1990年末的一天傍晚,按理说,这个时间他应该在踢球,但那天难得没凑够人。于是,他便溜达到门口传达室,看看有没有惯常收到的退稿信。

 

还真有一封。拆开一看,居然是“用稿通知单”。他连着看了几遍,就拿着信在操场的跑道上不停地走,连着走了好几个小时,一直停不下来。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灿烂的人生开始了!

 

他就是毕飞宇。

 

30年后的一个早晨。

 

一大早,南京怡华酒店大堂,张静如约而至。

 

这两三年来,早起成了张静的习惯。当然,在她看来也是没办法,因为每天的日程都排得很满。这天下午,她要在南京郊区主持读书会活动,内容是关于“山西文化行走”的线下分享,上午要过去看场地,中午自己开车去接这次活动的嘉宾。

 

张静的职业是南京一家中型国企的财务,照理说,应该过着平静甚至平淡的生活。变化是从3年前开始的。那次,她约了20位朋友,找了一处免费的场地,举办了一次《小王子》的分享活动。然后,她用“read”的译音命名这个读书会:“悦的”。

 

慢慢地,张静开始不满足坐在一起分享一本书的传统模式,热爱户外活动的她想走出去。一次,她偶然读到费正清夫人费慰梅的《梁思成和林徽因》,书中大量引用了梁思成和林徽因的日记、文献与论文,让她萌发了跟随梁林脚步来一次文化行走的念头。

 

坐在酒店大堂,张静的声音很响:“我身边总有朋友不停地问我,你推荐什么书给我看啊,我应该怎么看书?其实我觉得他们丧失的不仅仅是求知的欲望,而是一种学习方法,边走边读可能是个好办法。”于是,张静把“读一本书,走一段路,认识一群人”定为“悦的读书会”的宗旨。

 

在张静看来,这3年做读书会的经历,已经完全改变了她的人生。原本,出生于工人家庭、中专毕业的她,很可能平淡地度过每一天。而现在,她不知疲倦地主持各类读书活动、带团行走山西,连儿子看她的眼光也不同了,会大声跟人说:“我妈不再是家庭妇女了,她是读书会会长!”

 

无论写书还是看书的人,都应该有个人生“突破口”,而这群人生活的南京城,提出申报“世界文学之都”,似乎便是这座城市的“突破口”。

 

早在2006年,南京就提出要成为“现代化国际性人文绿都”。2014年,南京市政府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签订了合作协议,开始了解到这个国际组织“创意城市网络”评选,是继开展世界文化与遗产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之后的又一个世界级文化项目。这个评选设七大门类,分别是文学之都、电影之都、音乐之都、手工艺与民间艺术之都、设计之都、媒体艺术之都、美食之都。

 

在南京看来,这座城市的历史与文化积淀,最契合申报“世界文学之都”。而且,东亚城市至今无一获此称号。

 


有文艺腔的城市

 

25年前。

 

教了5年书后,毕飞宇想换换地方。

 

因为,他突然对教书有些厌倦了。“我的恐慌是从一个笑话开始的。我讲了一句话,同学们哄堂大笑,我记起来,去年在同样的位置,同样的一句话,同样的哄堂大笑。我觉得第一次笑是幽默,第二次就像出丑。当时,我一边写板书,一边告诉自己,有机会你要离开这个地方。”

 

事也凑巧,1992年4月,《南京日报》招聘编辑记者,470多人报名,只录取了毕飞宇一个人,是作为评论员招进去的。但是,毕飞宇的“噩梦”也开始了,因为他发现完全不会写新闻。

 

一年不到,毕飞宇就在部门“下岗”了。同事发现,他的语言体系跟新闻不搭,而且怎么教也教不会。老毕自己也承认:“我觉得我离开了虚构不会写。让我去采写新闻,我写不出来;让我在家里一个人,我反而能写。但很多人觉得你装啊,长篇小说能写,报道写不出来?其实真的不一样。”

 

在《南京日报》6年,毕飞宇换了5个部门。最后,报社领导把他领到副刊负责人面前,说就给他安排最简单的工作吧。但也在那几年,毕飞宇跟当时如日中天的张艺谋合作了《摇啊摇,摇到外婆桥》,而短篇小说《哺乳期的女人》则获得了首届鲁迅文学奖。

 

在毕飞宇眼中,南京是座文艺腔的城市,南京人也不是太讲现实,女孩子找对象很能接受文青。正因为这些因素,让他生活在这个城市中,可以不顾现实生计地写作,没有太多压力。

毕飞宇参加大众书局书友会。

再回到今年的那一天。

 

下午3点,张静正在主持“山西文化行走”的线下分享;在南京新街口的大众书局三楼,万文杰拿起话筒,开始了她的开场白。

 

作为大众书局负责营销的副总经理,万文杰操办这样的读者沙龙,几乎是每周例行公事。那天是周六,书店里顾客不少,沙龙上百个座位一座难求。这是一个名叫“自然之美”的公益巡回讲座,主讲人之一是朱玫,她长期从事太湖水污染治理,是这类环保活动的积极参与者。在书店的一角,还很应景地陈列着不少蝴蝶标本。

万文杰(右一)主持大众书局线下活动。

15年前,第一家大众书局在南京开业,创始人缪炳文提出了“文化百货”的经营理念,书店里既卖书也卖咖啡饮料,有的分店还出租场地,开饭店卖百货。用他们的话来说,成功地发展成以图书经营为主体、多种业态结合经营模式的“第二代书城”。这话倒也不算自夸,因为他们早已走出南京,在上海、苏州、常州等地开有多家分店。

 

去年底,万文杰应缪炳文之邀,关掉自己的新媒体公司,入职大众书局。线上线下的书友会活动,是她的工作重点之一。今年上半年,大众书局一共举办了百多场线下活动,仅南京一城就有30多场,其中既有名家签售、艺术讲坛,也有读者自发的分享会和公益活动。她预计,到年底全部41家门店会突破300场,南京还会有重磅级的作家持续做客。

 

下午活动结束后,万文杰的嗓子已经习惯性嘶哑。她在微信朋友圈里说,刚听到一个笑话,“于是我在出租车上发出了铜铃般的笑声”。

 

今年5月,在南京举行的“文学多样性与城市可持续发展”国际高峰论坛上,南京市政府正式提出申报“世界文学之都”。那次论坛上,他们还迎来了波兰克拉科夫、英国爱丁堡等5个“世界文学之都”的代表,开启了国际公关活动。

 

南京的申报理由是,这里有2500年建城史、近500年的建都史以及长达1800年的文学传统,作为文学枢纽和重镇,对中国文学的传承和走向产生了重大影响,是中国的“文学高原”。

 

南京作家叶兆言说得感性:“说南京是文学之都,最好的形象代言是李白诗句,‘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文学之都’的首要标志,不是出什么作家,不是得这奖那奖,应该是一个城市对文学的热情。很显然,今天的南京人,仍然还延续着唐朝文学青年的热情。”

 

当然,最直白的还是毕飞宇。他说:“南京是个有文艺腔的城市,申报‘世界文学之都’的唯一缺点,就是这座城市大了点。”

 


南京需要什么

 

4年前。

 

那年5月份,法国作家勒克雷齐奥受聘南京大学教授,与其相熟的毕飞宇受邀作陪。席间,有人说起,勒克雷齐奥来了南大,毕飞宇也应该来当教授。老毕笑道:“南京大学哪里是像我这样的人来鬼混的。”

 

听者有意。在座的南大校领导说,毕老师对我们南大评价很高啊。一个月后,毕飞宇接到电话,被告知:校党委会已经通过决定,聘请他当南大文学院教授。

 

此时,毕飞宇已在江苏省作协整整15年。1998年,也就是他得鲁迅文学奖的第二年,便离开了《南京日报》,到省作协的《雨花》杂志社当编辑。《雨花》这一站,是他内心最平静的一段时间。他的代表作,如《青衣》《玉米》《玉秀》《玉秧》《平原》《推拿》等,都是在这个时期写出来的。

 

到南大4年了,毕飞宇受到了很高的礼遇。他可以不参加考核,可以不上课,只要一个学期做一个讲座。后来,他把这些讲稿集结出版,就有了《小说课》。

 

如今的毕飞宇,用他的话来说,每天都要到咖啡馆去“鬼混”。足球已经不踢了,因为8年前踢球受过一次重伤,而熬夜写稿的习惯,早在写完《青衣》后就改掉了。

 

有人问他,“混在”南京30年,到底收获了什么?毕飞宇说,我不想吹牛,但我觉得说起中国当代文学,怎么也不能把我绕过去了。

 

再一次回到今年那一天。

 

晚上将近10点,张静和万文杰已经完成一天的工作。南京金银街8号,依然亮着清幽的灯光。这是一家有品位的书店,环境雅致,以人文艺术类书籍为主,几乎看不到一本成功学的书。店分两层,楼下的桌边还坐着不少读书人。

 

在南京,这是一家重生的书店。两年前,南京万象书坊官方微博发文《不是永别的告别!》,宣布由于租金过高,书店即将结束运营。这条新闻,引发全城关注,“再见万象”成了南京城里的热词。

 

当时,说到书店发展史上的问题,创始人魏明的说法是,从第一天营业开始,步履维艰13年,最终还是抵不过房租之重。

 

但万象书坊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两个月后,书店就在南京大学西北门附近的金银街上,觅到了新址。设计装修一年后,万象书坊重新回到南京人的面前。

 

这天晚上,毕飞宇在家门口的健身房锻炼。

 

这几年,只要不外出,他每天晚上都泡在健身房。让他引以为傲的是,大学毕业这些年来,体重基本没有变化。

 

更重要的是,在他眼中,南京文坛的身材也很匀称。小说、戏剧、评论、翻译、诗歌、散文等领域都出了不少人,文学创作相对更强一些,但没有出现一家独大。而且,南京文坛梯队衔接得很好,从老一代的高晓声、周梅森,到苏童和毕飞宇等人,中间没有断过代。

 

作为南京作家,毕飞宇正不遗余力地参与申报“世界文学之都”,但凡需要他出席的“申都”工作,从未拒绝过。因为他觉得,南京完全够得上“文学之都”的称号,而且南京需要这样一个城市标签。

 

在南京“文学之都”促进中心看来,“文学之都”所依托的新闻出版传媒产业,是其他创意产业发展的源泉和根本,“申都”工作符合南京建设“全国重要文化创意中心城市”的新定位,是在贯彻落实“苏南现代化”战略,将为南京建设成为辐射长三角、带动中西部、面向泛亚的文化创意之城提供强有力的支撑。

 

应该说,对于一座拥有千年建城史和文学传统的城市来说,申报“世界文学之都”只是一个“小目标”。这一过程,不仅仅是寻找一个世界级的标签,其真实意义或许在于,更清醒地认识自我,看到积淀千年的城市内涵,进而集聚城市发展的民间共识,在“千城一面”的格局中,多一点个性化的独特气质。

 


编辑邮箱:eyes_lin@126.com  题图说明:南京“悦的读书会”创始人张静(左二)带队“山西文化行走”。

文字编辑:林环 图片编辑:朱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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