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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恋、相貌焦虑、亲子矛盾…开在社区的“树屋”,解了少年们的心理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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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黄尖尖 2021-09-23 16:25
摘要:“我现在只想孩子每天都快乐一点。每个人都应该活在当下。”

李晓峰很欣慰,在经历了大半年低迷期和一次转学以后,儿子小俊的笑脸又回来了。在孩子状态最低迷的时候,他曾一度想过带他去看心理医生。今年暑假,在位于杨浦区延吉四村的一家名为“舒屋”的社区青少年成长中心里,他和孩子都收获了一次重要转变。


打开心扉的“树洞” 


延吉四村睦邻中心是杨浦第一个睦邻中心的所在地。今年6月,中心一楼区域被改造成一个“树屋”——原木地板上散落着沙发和软垫,书架覆盖整面墙壁,小楼梯、榻榻米等提供了多样的休憩空间。这里是全国首家专注于朋辈心理支持和关怀青春期成长的社区青少年成长中心。

“舒屋”是“树屋”的谐音,而这里也是孩子们的“心灵树洞”。今年7月1日试运营以后,舒屋举办了第一次夏令营,并在暑假期间从周一至周六全天开放。孩子们可以来这里参加读书、绘画、音乐、芳香、创作及拓展性的放松训练,可以和比他们年长的大学生聊天,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只是发呆和放松,享受独处时间。

距离9月25日最新一期的青少年成长训练营还有2天,李晓茹忙着与团队里的大学生志愿者开策划会。她是复旦大学心理学系副教授,舒屋由她带领的心理学系大学生团队来运营。

此前,李晓茹曾做过多年的临床心理咨询,然而这份工作让她日渐感到苦闷和“枯竭”。在接了很多青少年个案以后,我发现心理咨询其实是杯水车薪。孩子的心理问题不是瞬间爆发的,而是长期积累,需要在成长过程中不断给予支持。”

成长是孤独的旅程。青少年心理问题不仅来源于学校功课,背后还隐藏着与父母、朋友之间的矛盾。“上学是离开父母自己开拓的过程,有的孩子能在学校找到朋友,但不是每个孩子都擅长与人交往,而学校虽然有心理老师,但仍带着教育者的身份。对于某些孩子来说,遇到的心理创伤,在学校和家里都找不到倾诉对象。”

舒屋是一个“过渡空间”,提供一个让学生在走出家门以后、走进社会以前,在家庭和学校之间的“第三个中立空间”。

“无限空间”“无忧岛”“18号树屋”“棒棒堂”,舒屋的这些分区,光从名字无法分辨其功能。“我们对舒屋的所有空间都不做界定,孩子们需要自己去寻求。”大学生志愿者在这里都改成了相似的名字,他们的名牌上写着:舒心、舒真、舒曼、舒肤佳……

“孩子们在学校必须学习,在家里必须和父母相处,在少年宫必须上兴趣班,在图书馆必须看书……但在这里,没有必须完成的任务。”李晓茹说。位于小区花园里有一间“18号树屋”,这是平时最受孩子们欢迎的青少年打造的户外“秘密基地”。“18”预示着18岁,舒屋将陪伴他们一同长大成人。


 有一天,孩子突然不快乐了?


李晓峰的儿子小俊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好,性格开朗。“我自己本身从事教育工作,对孩子要求很高,寄希望很大。”小俊初三毕业以后,李晓峰给他选择了一所寄宿的重点高中。“男孩子嘛,想让他锻炼一下。刚开始一个月还行,没想到突然有一天,孩子变得不再快乐了……”

不懂得处理和同学之间的关系,让孩子对上学感到消极。班主任告诉李晓峰,小俊上课睡觉,经常迟到,下课去倒个水很长时间都不回来。孩子每天给他打四五个电话:“爸爸,我起床上早操了。”“爸爸,我吃完早饭去上课了……”虽然都只是简单的“汇报行踪”,但李晓峰能听出来,孩子很无助,很孤独。

“我问他为什么不跟同学聊天?他说聊不到一起。我说你不要给我打电话了,把精力放在学习上,他说好的。但过了几天,我又担心如果连我这个‘口子’都给堵死了,他没了倾诉对象怎么办?”

孩子初中以前都活跃得很,原来很好的孩子,怎么突然就像哪根筋搭错了一样,一直没办法打开心结?”情况最差的时候,李晓峰想过带孩子去看心理医生。

今年暑假,他给孩子报名参加了舒屋的夏令营。“你放假每天在家跟爸爸在一起也很单调,那边有复旦大学的教授和研究生,你去写作业、玩一玩好不好?”小俊背着作业就去了。

第一天,小俊的防御意识很强,谨慎地观察着每个人。当天活动结束后,李晓峰去接孩子:“怎么样?”“还行。”第二天,李晓峰问他:“今天还去吗?”“也行啊。”就这样不知不觉过了3周,他们坚持把8次活动从头到尾地参加下来。后来有一天,孩子突然跟他说:“老爸,我想去舒屋。”

原来,经过一段时间相处,小俊和舒屋里哥哥姐姐成了好朋友。“舒屋里的大学生有的出国留学过,有的是从外地考上复旦的‘学霸’,在孩子眼里这些人很牛啊。”每次活动回来,小俊都会主动跟爸爸讲自己的所见所闻,那个哥哥原来什么学校的,选班干部的时候,他和同学关系也处理得不好,后来又怎么样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也有受挫的经历,这些故事对孩子们触动很大。”李晓峰认为,这种“朋辈”之间榜样的力量,比老师或专家去说教的效果更好。

舒屋也并非纯粹讲故事。志愿者用心理学专业的方法,结合自己的故事来引导孩子,通过聊天的方式,让问题孩子回到正轨上。同时这区别于心理咨询或看病,不会给孩子贴上“标签”。

有一个瞬间,李晓峰至今说起来也会觉得很心酸。“以前我周日下午送他回学校,下车的时候他总是恋恋不舍地拿着皮箱,在车门关上那一刻,依依不舍地看我一眼,有气无力地说一声再见,当时我真的很伤心……”

今年9月开学以后,小俊换到了走读学校。现在每天送孩子上学,小俊下了车愉快地说一句“老爸再见!”然后背着书包头也不回地往学校走去。

看到当初那个神采奕奕的孩子又回来了,李晓峰觉得这比什么都重要。“我现在不在乎分数多高、作业有没有做完,我只想他回归正常,先把心态调整过来。成绩的事情慢慢再来,能上去就上去,上不去,咱们就快乐一点……”


 早恋、相貌焦虑、亲子矛盾……8个少年的成长之旅


今年7月16日,舒屋的第一期“青少年成长夏令营”开营,包括小俊在内的8个孩子成为第一批营员。李晓茹回忆,“每个人来的时候都带着微笑,很有礼貌。但志愿者们交往下来,发现每个孩子都有让人心酸的经历。

有个女孩子过去非常优秀,参加钢琴、绘画、英语等各种比赛都是佼佼者,但半年前突然有一段时间状态很差,只能休学在家,其中原因她至今都没有对父母说过。在和舒屋的大学生交流中,她提起自己当时是遇到了感情问题,至今“一个人的时候仍会想哭”。“孩子有可能心里藏着一件事是没有办法跟任何人分享的。回到学校上学,只是因为不想辜负父母的期待,但并不足以修复她的心理创伤。”

在青春期,恋爱是必经阶段。“大多数家长都认为应该充分尊重,但当事情发生在自己孩子身上时,大多数家庭都会反对。”李晓茹说,除了青春期感情问题以外,大多数女孩子都会有相貌焦虑和身材焦虑,女生患有抑郁症和焦虑症的概率是男生的2倍,如果没有得到干预,这些心理焦虑会伴随她们到成年以后。

小雯的父母一直在外地工作,从一岁开始,小雯的世界里就只有奶奶。女孩今年上初一了,她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开朗,总是躲在奶奶身后,害怕与人交往,成绩一落千丈,经常与手机网络游戏为伴。为了提高成绩,奶奶给孙女报了各种补习班,“我觉得如果她能学习好,我就算尽责了。我只希望她能懂事一点,我身体也不好,未来谁来照顾她呢……”

在舒屋,志愿者发现小雯并非“冷漠”的孩子。“她不是不努力,但相比起同龄人,她因为从小没有父母在身边而感到自卑,也不敢和朋友分享自己的事情。成绩不好,因无法达到奶奶的期望而愧疚,她只能沉浸在网络里……”刚开始来夏令营,小雯总是下课了也不愿走,不想回到家里。“孙女和奶奶都爱着对方,但总是会争吵冲突,互相伤害。”志愿者说。

夏令营结束那天,小雯的奶奶站在门口哭得很厉害。“我从来没有从孙女嘴里听到过‘我爱你’这三个字。”

营里还有一个孩子被诊断过儿童多动症,他没有办法安静地听完别人讲话,总要插嘴破坏纪律。志愿者给他安排了一只小鸡玩偶,当他有冲动想打断别人说话的时候,就揉一下小鸡,转移注意力。在不破坏气氛的情况下,志愿者又会鼓励他举手发言,适时地表达自己的想法。一个暑期下来,孩子学会了什么时候该揉小鸡,什么时候该举手。“多动症是先天的,我们要教会孩子学习接纳它,不让它干扰到正常的生活。”

“感情问题、亲子矛盾等,都是青少年共性的心理问题。大多数孩子都知道父母是爱他们的,但面对生活、学习中的苦闷大多会向父母归因,手机和游戏管不住也是常事。”李晓茹提到,现在有家长在家安装摄像头,“孩子整天处在监控下,除了抱着书发呆,其他的都不会做,书变成了他们最好的遮挡。”这种极端的监督方法并不适用于教导孩子。

“还有一种刻板印象,看似品学兼优的孩子,就真的过得特别如意吗?”李晓茹说,她遇到过很多中途辍学的孩子,往往都是成绩很好的学生。“家长往往会归因为最近一次考试没考好,或者数学课上有一个问题回答不出来等单独的一件事,但从专业看,这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只是最后一根稻草落下来,让孩子承受不住了。”


走出舒屋,对家长来说也是一次转变 


最近,舒屋二期经历了一次重新装修。延吉新村街道充分利用睦邻中心的活动室、家长学校和实践室等场地,腾出更多共享空间。改造后的舒屋没有座椅,孩子们都坐在地板上看书、交流,这样的方式更“接地气”。截至目前,舒屋已累计吸引475余名青少年及家长参与活动。

舒屋是在“双减政策”的背景下,由上海市、区文明办经过资源统筹而建。但并非减压就完事了,教育孩子活在当下才是舒屋的主要目的。“我们尝试用各种方式帮助孩子学习,培养他们用更多元的视角看待事物,提升个人能力。”李晓茹说,对于孩子来说,当下的任务就是学习,但学习的阶段很短,人生很长,要教会他们未来如何悦纳自己,让人生过得更精彩。

舒屋采用公益运营,不对营员收费。李晓峰说,心理咨询费用很高,但是孩子到舒屋聊一下,说不定某一句话就能影响孩子的一生。

舒屋还是杨浦区文明办与复旦大学社会发展与公共政策学院合作共建应用心理专业学位研究生专业实践基地、本科生教学实习实训基地,通过大学生志愿实践、校外兼职导师带教等为舒屋提供智力支持。

“大学生不仅是志愿者,也是学习者和体验者。”李晓茹说,每个大学生其实都经历过自己的伤痛,他们不是走入心理学系这些心理问题就解决了。在交流过程中,他们回忆起当年的自己,站在更成熟的角度去看问题,可以解开很多心结。

对于李晓茹和她的团队来说,青少年的心理问题一直在发展。“以前的孩子不会为梦想和人生意义而困难,但现在的孩子会提出,觉得生活没有意义。”训练营中有一个理念,要赋予孩子认同的意义,才能让他们每天都动力十足地过自己每天的生活。

“家长总是对孩子说,我们以前生活得怎样,现在你需要什么,我们都可以满足你,为什么你还不安心学习?”对于这样的问题,孩子回答不出来。

大多数孩子都知道,父母用心教育我,很爱我,我也愿意满足他们的期待,但却想不明白,现在拼尽全力,就是为了像父母一样考大学、找工作赚钱、然后生一个像我这样的孩子吗?”李晓茹认为,孩子的有些道理是无法说服的。

“世界上的人最眷恋自己的父母,因为他们是无条件付出,带给他们安全感。舒屋也希望创造这种无条件倾听的感受。”李晓茹说。

走出舒屋,对家长来说也是一次转变。”李晓峰说,“我现在只想孩子每天都快乐一点,只要不躺平就行。每个人都应该活在当下。”

(文中家长和孩子名字均为化名)

栏目主编:周楠
图片摄影:黄尖尖、受访者提供
视频采制:黄尖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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