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平南路600号，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病房里，潘润亮弹起吉它唱着“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躺在病床上的田奶奶轻轻地打着拍子，她很客气“不好意思，你们在弄，我在这睡大觉”“不会，奶奶开心就好”，说着，他们继续唱了起来。

老人们偶尔能认出这个背着吉它唱歌的年轻人。在病房里，潘润亮的名字是志愿者，但少有人知道，他还是上海市五角场监狱一名人民警察。

音乐，抚慰与矫治

潘润亮2011年进入上海市监狱系统工作，今年32岁的他，经济学专业出身，热爱音乐，还是专业的心理咨询师，可以说是个斜杠青年。他经常利用业余时间参与志愿活动，2017年，五角场监狱成立了青年志愿者服务队，由百余名35岁以下的青年民警组成，他也加入其中，成为上海市精神卫生中心的志愿者。

在老年病房，潘润亮认识了很多和田奶奶一样的阿尔兹海默症患者，他们的脑海里，记忆大多已经模糊，可是昔日的这些旋律却愈发清晰，老人们在听歌时认真的样子总是让他动容。上过朝鲜战场的蔡爷爷会大声跟着唱“夜来香，我为你思量”，活泼的接爷爷则喜欢唱邓丽君的歌曲和上海童谣。

《人间世》截图

他还带着吉它去了仁济医院、新华医院，以及浦东新区辅读学校，唱歌给抑郁症和自闭症的孩子听。潘润亮从医生那里知道，音乐治疗可以让患有精神类疾病的病人情绪放松，有助于延缓病症，“我们特别排练了不少歌，给老人们听老歌，给孩子们唱流行歌，音乐能带给他们一丝慰藉甚至欢乐，我们这份努力就没白费。”

除了认真做志愿，他对待警察工作更是专注。为了更好地开展狱内教育，2015年，他考出了心理咨询师资格证书，了解到艺术矫治在监狱工作中的独特作用，便开始思考如何把自己热爱的音乐也利用起来。

一步步摸索中，他在自己的监区组建了服刑人员合唱团，用音乐来帮助服刑人员改造，“很多歌曲是很能带来共鸣的，比如唱国歌时心里会有一种自豪感，而且需要立正，仪态庄重，这样的形式也很重要。国庆期间，排演《我和我的祖国》《我的中国心》等歌曲的效果就很好。”他希望能通过合唱，增强服刑人员的团队意识，让他们学会如何相互配合、融入集体。

游戏，陪伴和教育

五角场监狱是上海唯一一所出监监狱，大多数成年男犯在刑期最后3个月都被移送到这里，在最后一天，走过50米“新生之路”，迎来自由新生。潘润亮说：“这个时期，他们有一些比较复杂的情绪，会考虑家人会不会接纳，社会上会不会歧视，服刑经历会不会影响到日后的生活等，既有期待也有焦虑。尤其是首次犯罪的服刑人员，不少都很年轻，因为一时冲动或法律意识淡薄而入狱，他们非常渴望重启人生，心理负担更重。”

正是因为五角场监狱的特殊性质，除了常规教育矫治，民警们还要帮助服刑人员做好回归社会的准备，潘润亮说：“我们希望陪他们度过这最后三个月的适应期，帮他们充分调适，除了劳动技能培训，科学的心理训练也很重要。”

针对进入新环境的服刑人员，潘润亮设计了特别的团体训练活动——“疯狂的气球”，需要一群人配合，让气球不掉在地上，“这虽然是放松的娱乐活动，但需要全身心集中，很考验新团体之间的沟通和配合，我会引导他们，群体性活动需要合作，每个人都出一份力，推而广之，要完成好改造目标，也需要快速融入群体。”

工作中的潘润亮，五角场监狱供图

潘润亮注意到，管教人员李某在接受教育改造时，注意力有时无法集中，晚上也睡不好，早上起来黑眼圈很重。通过心理咨询，潘润亮了解到，李某一直在焦虑丈母娘会逼妻子与自己离婚，并把入狱的事情告诉小孩，所以整个人昏昏沉沉。潘润亮帮忙终于联系上了李某家里，吃了定心丸，他的情绪稳定了下来。

针对不同的改造阶段，有不同的针对性活动。出狱前一个月，潘润亮会组织服刑人员进行“迷宫”游戏，在5×5的格子中，标出起点和终点，只有他知道正确路线，参与者不能说话，不能后退，需要相互配合寻找出路，他会在路线错误时发出提醒，要求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通过。

潘润亮说：“这个游戏不能后退，就是告诉他们，人生虽然是一个不断试错的过程，但千万不可以重蹈覆辙。而左右和前方都能走，就是说一辈子有很多选择，虽然之前选错了，但不代表人生结束了，出去之后，未来可以尝试更多，也启发他们思考，之后的人生要往哪里走。”

李某还年轻，潘润亮鼓励他找到自己的兴趣，设立一个合适的目标，可以从好好学汉语开始。李某听了进去，在监狱书展上，买了几本菜谱仔细研究。原来，李某的哥哥开了一家国际餐厅，他自己也喜欢做菜，就想以后发展这个兴趣，好好生活。看着李某的改造顺利进行，情绪也积极起来，潘润亮也安心了。

潘润亮的父亲也是一名人民警察，现在已经退休了，首个警察节，我问他是不是要和老爸一起过，他翻了翻日历，笑着说“可能没办法过了，这个节我还要在监狱值班。”

这是他从警第10年，颇有时光一逝永不回之感，来不及回味往事，他还有更多计划，设计心理学问卷、完成调研报告、写一些文章、设计新的活动，或许，还会写支和工作相关的新歌，唱给那些走过“新生之路”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