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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疫情下的美国,当一回代课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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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凌珊 2020-10-08 14:47
摘要:那就这样了,明天上刀山下火海去当这第一次的代课老师。

题图:疫情期间空荡荡的美国高中物理教室

1

话说疫情起伏,学校是否开学也是纠结得跟哈姆雷特面对“to be or not to be”一样。终于还是决定开学。

开课前一周,手机铃响,接通一听,是录音。老美网球比赛场上高亢而标准的音调:某高中某天某节课你是否感兴趣。如果是,请按“1”;如果不是,巴拉巴拉。

仔细听,是物理课要代课老师。物理课?想起高中课堂上物理老师的模样。这老师戴一副眼镜,脸上油光,衣服也油渍麻花,名字却是大川。大川老师滔滔不绝,才不管下面的学生是听还是不听。他就那么讲,连声音都不变,表情也不变。

很多年后,我偶然会想,其实物理不难,预计物体到达目的地时间之类多么有趣,简直可以跟侦探小说有得一比。可惜当年的我对物理没有如今这么投缘,甚至反感,考试及格都是蓝图理想的高峰。

这样想着,对这高中物理代课老师的职位望而生畏,只好悻悻然放下电话。但是我对这个高中还是挺喜欢的,尤其儿子小姜今年入学高一,去他的学校代课多带劲儿啊。心有不甘,于是给好友发了短信,唠叨说,不知道这个物理代课老师如果接了会怎样,因为从来没有教过,而且对美国高中物理没有任何概念。

好友道:能拿到教科书吗?高中课本应该看得懂,或者不行的话,直接问会的学生。

“即便能拿到课本,我也不见得能懂吧,课程内容都是互相关联的。”

“我想你能行”,闺蜜继续鼓动:“估计是已经交代了课程,就是需要人敦促学生完成罢了。而且非常可能是网课。”

我一下想起来小姜的物理老师说过,因为疫情,三个物理老师quit,不干了。

这样想着,就给小姜的物理老师发了个信息询问。物理老师一听,哗啦啦,把课程表全部发过来了。

哇,看不懂。讲台上一站,一问三不知,干脆给自己吓死算了。

物理老师大概猜到了心思,道:别担心,课程都在网上,编排好了的。代课老师只需要按程序督促学生上网完成即可。

“那好吧”,我说:“从来没代过课,如果学生要是有问题怎么办?”

这问题把老师也给问住了,说:现在来教室上课的学生几乎没有几个人,都在家上网课,有问题网上老师就解决了。

那就这样了,明天上刀山下火海去当这第一次的代课老师。

“明天早点儿去,戴上口罩,没问题的。”物理老师鼓励加安慰。

2

第二天,早上起来,天黑着呢。心里蹊跷着,准备着。

这样三心二意地进了学校。走到门口才发现口罩忘了,又转身去车里取。停车场空空荡荡,有数的几辆也都停在最近的visitor(来访) 车位上。口罩戴上,回转进门。进口处的玻璃窗里,前台递出来一张纸,是有无症状之类的答问。然后把驾照递过去,传出来一张证件纸片贴到胸前,打开门进去找管理代课的人交接。

舒了一口气,继续往前走,对一个新地方的陌生感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走进办公室,管理代课老师坐在书桌后面,面前自然横着一道玻璃防护层。望着这个叫黛比的人,跟她交代今天是来代物理课。黛比一阵搜索,找出代课夹子,里面有课程表、提纲、学生名单,封面有教室的号码位置。看着我一脸懵懂的样子,黛比连忙解释如何到达那里。

“我走不开,否则带你去”,黛比说。我身后已经跟着进来了两个代课师。

“我可以带你去”,旁边的一个人道。

望过去,是坐在门旁桌子后面的一个男人,大概60多岁的样子,穿着工装服。我很感激,有他带领,立刻放松不少。他叫凯文,已经退休了又返聘回来。“因为开学需要人,我就来了”,他说。凯文的工作是巡视停车场,“保安”之类的吧。

这样跟着凯文在过道上穿梭,旁边的学生、老师们也在奔走往来。第一天上课,找不到北的不止我一个。学生问路,老师问候,忙碌着。

终于拐弯抹角到了后面的楼。“这是新楼,”凯文说,刚刚启用。

的确能感觉到,四处亮晶晶,头顶的光环灯很现代,过道清净,仿佛油漆的味道还遗留在空间。就这样一路寻觅找到了我要代课的教室。

但是,且慢,里面有人,已经有个老师坐在那里了。

如果已经有老师还需要代课老师干吗?一问,果然,人家是上化学的,而且课表排得好好的亮给你看。

凯文一瞧,拿起对讲机要黛比说话,正经保安的劲头,铿锵有力,用词专业:教室人,坐着不明教师。

“真好有你来”,我对凯文说。否则我又要重新折腾回去,也许在半途中迷失,等找到教室黄花菜都凉了。

还有五分钟上课,哪间教室还搞不清楚。只好打道回府,重新回到黛比的办公室。原来是我要代课的物理老师最后一刻把课取消了。“他不可以这样做”,黛比埋怨道。“但是他已经取消了也只好这样。我给你另外安排。”

心下安慰:嗯,我不用上物理课了,想必别的课总比物理课容易吧。

跟着黛比在教学楼里穿行,学生都开始上课了,要不就是没人,走廊里静悄悄的。

黛比说起来:一个早晨忙得像无头苍蝇,说好的网课,三月份就开始准备了,到头来上课的第一天却没网。啥意思?准备了小半年就这样?但是,她头一拧道:事情只能会在变好之前变坏——会越来越好的。

我点头。

“其实上网课也不错”,黛比道。她有个十年级的女儿,高二的课程,一边上着课,一边可以同时去赴约。因为网课只要上去挂着,老师知道你在就可以了。可是长此以往肯定不行。《华盛顿邮报》上不是有消息道,上了大学的孩子,因为家里贫穷,付不起网络费,在家上不了网课,只好退学了。德州大学的一个女生因为学校宿舍关闭,最后住到高架桥下面。

这样聊着,走到了二楼的一间课室,跟着黛比进去,里面一个老师在笔记本电脑上忙活,旁边孤零零一个学生。黛比跟她聊了几句,原来也是代课的,一个学生,陪着一个代课老师,这个师生比例也是没得说。

走出来,黛比指着旁边的教室道:就是这间,等下第二节课铃响的时候,你过来就好。

3

铃声再次响起时,我自己“出征”了。这走廊一个早晨给我走了三四次,此番想走丢都难了。

一路轻车熟路,先经过图书馆,然后是一个像机场休息室的课室,里面摆着各种颜色的沙发,很惬意,圆桌像吧台那样高,只有一个人坐在那里。

碰到前边一起进来的另一位代课老师,大名约翰。他手里抱着文具之类,说,他今天代课英文。于是请教他休息室在哪里,这样一天总不能走廊里到处走吧。约翰笑着无语。后来才知道,中间午休只有半小时。

好吧,终于走到了上课的地方。坐下来仔细看课程表,才发现竟然还是物理课。

铃声响起,紧跟着一个标准美式英语的男声从喇叭里传出,是例行早训。早听说过美国学校晨训的规则,亲身感受还是不同。正式、尊严、骄傲、上进……各种感觉掺和一起,独自一个人坐在教室感慨。

开始东张西望,环顾四周,看一下这代课的教室和老师背景。

美国老师的教室,基本上有私人宅邸的特点。比如这物理老师,环顾墙壁上的装饰挂图,知道这位是德州大学毕业的,大名酸瓜小姐。估计祖上是从事酸瓜生意的?一张卡通画像,长发如瀑,猜想是酸瓜小姐。图上看,酸瓜老师喜欢披萨,喜欢Snoopy,还有鲜花、卡通,很萌很轻松。

终于,下午第一节课的时候来了一位同学。男生,很有礼貌,头发卷卷地顶在头上,样子像披头士里年轻的乔治·哈里森。他坐在那里,跟他交代了上网进google classroom(谷歌课室),然后就没我的事了。

而此时,前边的那个代课老师约翰却来了。“棘手了”,他说。原来是学校找上他做长期代课老师。

问题是他是文科出身,对物理一窍不通。他叹气。而且是要上网课,就是直接上zoom。那要是学生有问题,怎么回答?又不可能一夜之间功成名就成为物理专家。他道,他们找上他可真是 desperate(绝望),不挑不拣,不管不顾。

他这样唠叨着,没完没了。我有些担心影响这上课的学生。可是约翰大概真给这个问题弄晕头了,像打开的水龙头,咕嘟咕嘟一个劲儿地往外冒。“不上课,就没钱赚,这也是显而易见的”,他说着,低了头。长期代课虽然薪水会高一些,但也比普通代课高不了多少,却要跟正式老师做一样多的工作,批作业,上分数,等等。时间一点儿不少。最后索性问我的意见如何。

很想跟他说他刚才的那句话:问一个陌生人拿主意,你也是够desperate的了。心里想到的却是欧·亨利小说里的情景:男主人为了养家拼命赚钱,辛苦劳作却没有多少薪水。

约翰既然代课很有经验,于是拿起出勤表格问他怎么填。约翰笑,却原来我把这唯一的出勤学生划成了“absent(缺席)”。应该是P(present),代表来上课了。他笑,我在心中叹气,差点儿贻笑大方了。这一上午代课,怎么感觉都有点儿搞笑的成分。

4

接下来我去代课英文。这个应该难不倒我,因为我当过大学英文老师,那高中生还不是小菜一碟。

进了这个英文课教室,立刻感觉到不同。就如同从欧洲到新马泰,区别赫然清晰。

墙上的装饰看,这位英文老师也是德州大学毕业的,仪器挂图变成了书架上的文学书籍:《奥德赛》《伊迪斯·华顿自传》《看得见风景的房间》……她这房间还真算有风景,窗户外面看得到校园周边的绿树、小路,和对面簇新公寓的红窗棂。白绿相间的纱窗帘让教室感觉很家居。坐在这有风景的桌子前上课应该很惬意。

英文教室的“风景”

这老师的抗疫风格也算突出。进门处放着洗手液、消毒水,这些都是学校标配。她还特别在书桌四周六英尺距离内标出范围,外人不可以进入。简直跟孙悟空给唐僧画地为牢一样。

这堂课只来了两个同学。我对着这两个女生,宣读老师通告,指着地上耀眼的橘色警戒线,告知不可以穿过,心想着希望没有冒犯学生。

各人面上口罩捂着,老师坐在那里也是全程戴口罩。捂着嘴的话语嗡嗡着,如果有一双眼睛从上往下望过来,看这大千世界,会否有一种荒诞的感觉?

这老师是给吓得不来上课了吗?桌上倒是比先前物理课多出了提纲。照猫画虎,念给学生听,接下来正在踌躇要做什么,正好进来了一位老师,是专门帮助学生的补习老师。她的英文腔很特别,原来来自苏格兰。她帮着两位学生从刚才的书架上找了书,再讲给她们听。

一堂课上完,两个女生走了,剩我一个人翻出福斯特的《有风景的房间》。书中的英国腔浓郁,读着浮想联翩,想起了伍尔夫的那本《自己的房间》。房间定义存在与自由,就像这英文老师的教室,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私人闺阁。那墙角她的空间,贴着的照片上分明是搞笑做鬼脸的,夹杂在学生的谢卡、箴言之类中,也是奇特。

正想着,门口一老师走进来又诧异地停下。

“哦,还以为威尔克森小姐回来了呢”,她说:“你跟她真像,特别是从侧面看。”

我笑了笑。

她走了。我看着墙壁,仔细观察这位叫威尔克森小姐的照片,再看看大概是学生送的漫画像,猜想她是带有亚洲血统的,虽然名字一点儿看不出。

总之,这一天的代课颇有感悟,也算是对美国学校的情形有了深一步地了解。

栏目主编:伍斌 曹静 文字编辑:曹静
摄影:凌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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