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风 云 突 变

土地批租在临州市红红火火地开展起来了。

这真是一件如同魔术般的奇妙之事。通过土地批租，政府用所得的土地出让金动迁和安置居民，改善了居民的住房条件，使老百姓得到实惠；通过房地产开发，经济结构得到了调整，房地产业成为临州市的一大支柱产业，促进了经济增长和财政收入增长；通过拆除旧房，使原来集中反映城市脏、乱、差的棚户区一个个消失，市容市貌有了很大改观；通过综合改造，端掉了不少“黄、赌、毒”的藏身之处，大大地净化了社会风气。

雷声越来越感到土地是一个极为丰富的宝藏，有着极为重要的开发价值。那段时间，雷声几乎逢会必讲“土地经济”，有人开玩笑说他是临州市的“大地主”，他听了纠正说：“政府才是大地主。”其实心里倒有些得意，因为自己恰好赶上了这个可以大展身手的契机。

然而，土地批租作为刚刚试行的新生事物，难免存在制度设计上的漏洞和具体操作上的不规范。随着批租的规模逐步扩大，各种矛盾也渐渐暴露出来。

地段是房地产开发的核心要素，往往有多家开发商同时看中一个地理位置优越的地块，从而形成激烈的竞争。由于实行的是协议定价，开发商为了拿到一个理想的批租价格，与批租领导小组办公室长时间讨价还价，双方都耗费了很大的精力。同时，当批租项目在短时间内蜂涌而起时，动迁任务明显吃重，原有不多的动迁公司根本忙不过来，出现了一些临时招人、匆忙搭台的“草头公司”，继而就出现了操作不规范、损害动迁居民的利益的事，也损害了政府的形象，引发了一些社会矛盾。其实，除了这些问题，雷声心里更忧虑的是，有的工作人员对群众利益的麻木，甚至利用职权去“寻租”。

到临州市任职以来，雷声一向与朱理栋互相尊重、默契配合。但这一次，却在土地批租问题上，出现了意见分歧。

随着土地批租的深入推进，在顾刚的提议和催促下，雷声终于决定把批租市机关大院土地这件事摆上了日程，准备安排土地批租领导小组会议进行讨论。

因为此事关系重大，又十分敏感，开会的前几天，雷声专门到朱理栋办公室，跟朱理栋作个别探讨。没想到朱理栋听完，说了这么一句：

“小雷，你是在开玩笑吧？”

“朱书记，这可是当真的，我想了好长时间了。我们市级机关在市中心办公，地方实在太小，早已不够用了，周边又没有扩展的空间。而这块地倒有很大的商业开发价值，我们为什么不置换一下，用批租得来的出让金，到周边去找一块地，建造新的办公楼，既解决了机关办公用房不足的问题，又在市中心发展了房地产业，而且还可以带动新选址地区的旧区改造，这不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吗？”像以往和朱理栋讨论工作一样，雷声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雷市长，你说的这些不能讲没有道理，但我不赞成。”朱理栋用“雷市长”来称呼雷声，这是很少见的，可以看出他是真的严肃起来。“前一阵我已经听到机关有人在议论这件事，我还以为他们在瞎扯呢，没想到你真的打算这么做。”

原先雷声满以为朱理栋会赞成这件事，想不到他如此态度鲜明地表示反对，这在他俩共事以来还是很少有的。虽然有些意外，但一向很有主见的雷声也没有轻易放弃，又据理力争说：

“听说南方一些地方政府已经这么做了，取得了很大的成功。我们江南一带虽然还没有先例，但我们可以做一个带头吃螃蟹的人嘛！”

“雷市长，你不能光从经济得失上考虑，要从政治影响上看问题。把共产党办公的地方卖给开发商搞房地产，省领导会怎么看我们，老百姓又会怎么评价我们，你想过没有？现在，对土地批租问题的反映已经不少，我看你还是谨慎一些为好，否则弄不好会惹麻烦的。”朱理栋耐心地跟雷声讲解理由，虽然和颜悦色，但是立场上丝毫没有让步，这与以往他在雷声面前一贯宽容谅解的态度大相径庭。

“朱书记，我们现在就是要提倡解放思想，如果一味追求十拿九稳，不敢冒一点风险，那什么事也做不成。”一心想推进这件事的雷声看到朱理栋丝毫不肯松口，有些着急，口气也焦躁起来。这么一来，对于听者而言，这话就不怎么入耳了。好在朱理栋涵养好，脸上没有表现出点滴不快，只是不再费口舌为雷声分析局势了，退回到公事公办的立场上简明扼要地总结道：

“雷市长，照理说，像批租这样的行政事务，你市长办公会就可以决定，但我觉得这件事关系到方方面面，可以考虑先提交市委常委会讨论一下。”说完，朱理栋就兀自在办公桌前坐下，埋头开始处理别的文件，没有像平时那样把雷声送到门口。

两人的讨论就这样不欢而散，这在雷声与朱理栋的合作中还是第一次。

人们常说的“京官难当”，除了指国家首都的官员之外，往往也包括各省会城市的官员。省会城市就在省领导的眼皮底下，一举一动都逃不出省领导的视野。省会城市与省级部门之间又往往存在复杂的管理与被管理关系，总体上是由省级部门管理省会城市，但一些具体的行政行为，省级部门还要报省会城市政府审批。加之现行财政管理体制下，省与省会城市之间在财税收入分配等经济利益方面也常常存在矛盾，这就使两者的关系更为复杂。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在各省的省级部门和省会城市政府之间，矛盾不多的仅是少数，矛盾较多的则是多数。

虹浦高新技术开发区地处临州市西北部，是国家级的高新区，入驻园区的企业全部享受各种税收优惠政策，所产生的地方税收都属于省级收入，直接入省库，其中大部分返还给开发区，临州市不参与分成。这样，高新区占用的是临州市的各种资源，享受着临州市提供的各种公共服务，但在财政方面对临州市却毫无贡献，这让临州市的一些领导很有意见。特别是实施土地批租后，根据高新区管委会的申请，省政府又同意将高新区范围内批租土地的出让金地方所得部分，全部留给高新区自行使用。临州市又是只有提供服务的义务，却没有分毫所得，这无疑是雪上加霜，更加剧了双方的矛盾。加之前任高新区管委会领导自恃是省直属单位，管理着前景看好的高能级产业，常常不把临州市政府的一些部门、特别是所在地的区政府放在眼里，不服从地方的管理，时不时产生一些各种各样的矛盾，这在一定程度上也制约了高新区的进一步发展。雷声来临州市任职前，林达与他的谈话时，就要求他处理好与省直部门的关系，首当其冲就是改善与高新区的关系。本来，雷声因为是新官上任，不涉及历史矛盾的纠葛，可以比较超脱地去开展工作，但发生了公安派出所拘留高新区工作人员的事件后，把雷声也牵了进去。

当天中午，雷声把冯俭、顾刚和公安局长李明良一起请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商量如何处理已拘留的高新区工作人员小蒋。李明良先谈了上午公安局再次研究案情后的看法：

“雷市长，如果就事论事，小蒋带人砸坏了那么多公物，派出所以‘故意毁坏财物’为由刑事拘留也不算错。但如果从事情的起因去分析，涉及到单位之间复杂的历史矛盾，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当作刑事案件处理，就显得过于简单化了。我们的意见：可以放人，但要作训诫教育，无论如何，打砸公物是不对的。”

冯俭表示同意李明良的意见，并对李明良说：

“你们公安局也可以把这个案子解剖一下，看看我们公安机关如何站得更高一些，分析得更透彻一些，处理得更妥当一些。”听口气，冯俭对公安局原先的处理方式是有看法的。

顾刚没有对案件的处理发表看法，只说了一句：

“高新区这些人是不像话，过去连我们曹市长也不放在眼里，给他们点警告，刹一刹他们的骄气也有好处。”

雷声根据大家讨论的意见，作出了派出所立即放回小蒋的决定。事后，雷声专门致电向邱主任表示歉意，还亲自登门到省科委与邱主任面谈，大大改变了原先双方剑拔弩张的态势，为改善关系作了些铺垫。但问题仍然没有得到根本解决，这成为雷声的一块心病，他仍在苦苦思考彻底改善与高新区的关系，实现合作共赢的良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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