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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上记忆】双抢过后,我的一缸口粮发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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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龙钢 2020-08-18 16:53
摘要:每年“双抢”是农民最苦最累的时候,一个“双抢”下来,我们这些知青往往肩膀上要脱好几层皮(挑担),脸和手被晒得“黑不溜秋”,简直同“双抢”前判若两人。有一年母亲学校放暑假,到崇明来看我,第一眼竟然不认识我了,说我像个黑人。

每年大伏天时,也就是一年中最炎热的时候,农民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7月下旬至8月上旬立秋前),要抢收早稻,抢种晚稻,这就是双抢。因水稻插下去60天才能成熟,所以,农民必须抢时间在收割完早稻后,马上耕地插下晚稻秧苗,这样10月中下旬才能成熟收割。如果晚了季节,收成将大减,甚至是绝收。在20世纪那个特殊的年代,我在崇明农村接受过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亲身体会了“双抢”的辛苦。

那个时候,因为我们国家粮食产量还不能完全满足人口增长的需求,江南一带的农村流行种三季稻,每年春季收完小麦,便种早稻;七八月份夏季三伏天收割完早稻种晚稻;然后到了十月份秋季收割完晚稻,便开始种小麦。年复一年,个中的辛苦,只有种过地的人,才能体会到。特别是遇到“双抢”时候,大家都要没日没夜地干活。

由于早稻一般要到七月下旬才能开镰收割,而晚稻则必须要在八月上旬完成,中间才10来天时间,因而农民们抢时间。当年我所在的生产队,每天一早六点半就要出工,中午十二点,在田里劳作的我们看到生产队仓库前旗杆上的旗落下,便回家吃午饭。到了下午一点,旗杆上的旗又升起来了,意味着劳作又开始了。而下午的劳作,往往是连着晚上,收割完水稻,挑到生产队仓库前的水泥地,然后挑灯夜战,准备在打稻机上脱粒。

在打稻机上脱粒,飞出的稻谷,打得脸上和身上火辣辣的。为了避免受伤,我们这些知青顶着炎热的太阳,全副武装头戴草帽,身穿长袖外套参加“双抢”。第一年没经验,脸上没遮拦,打得都是红点,几天都退不下去。第二年有了经验,到体育用品商店买了游泳时人们戴的水下眼镜,再用毛巾把脸部遮住,才避免了飞出的稻谷对脸的伤害。

刚脱粒的稻谷,需要在太阳底下晒干,并用竹扁篓在有下风的地方上下翻抖,将稻谷中的瘪谷子吹掉,然后收好放家里,权作一年的口粮。

当时,最愁的就是天气了。夏秋之际,常有雷阵雨光顾,稻谷遇到雨会发芽霉变,所以农民便祈祷老天帮忙不要下雨。刚下乡参加“双抢”的那一次,由于对农活一无所知,生产队分完稻谷(口粮),没有晒便拿回家放缸里。没多久稻谷发芽了,急得我不知所措,马上去请教老乡,老乡看到此景欲哭无泪,责怪我没晒干怎么能放缸里。一缸的稻谷就这么报废了,要知道当年的粮食不丰裕,稻谷报废意味着口粮没了,生产队长见我这个知青口粮遇到了问题,便把队里留存的粮食先“借”给我果腹,待来年再还给队里。记得这一年肚子没吃饱过,煮饭时把玉米粉拌着煮,就这样艰难熬过了一年。

那一年生产队实行承包制,我被分配一天插完一亩水稻。我人长得比较高,插秧一天下来腰都直不起来。为此,我搬了只小凳子,赤脚坐在小凳子上插秧,插一段移下凳子,生产队里的老乡从没见到坐在小凳子上插秧的情景,笑话我这秧不知要插到何时。三伏天水稻田里的水被太阳晒得滚烫,脚伸下去有时会被烫出泡,后来母亲买了双长筒雨鞋给我,总算解了难题。

最让我难忘的一件事也发生在“双枪”期间。为了抢时间,白天抢割稻谷,晚上脱粒。那天实在太累,晚上脱粒时想休息会,便在大田边的机耕路旁躺一会。不料,这一躺竟然呼呼睡着了。待晚上11点,生产队收工,老乡们都回家了,我一个人还躺在那里。突然间感觉身上似乎冷冷的,手摸了下身体,衣服湿漉漉,猛然间自己醒了过来,发现正躺在机耕路旁,此时已是第二天凌晨四点多,天正下着毛毛雨,自己被淋醒了。

每年“双抢”是农民最苦最累的时候,一个“双抢”下来,我们这些知青往往肩膀上要脱好几层皮(挑担),脸和手被晒得“黑不溜秋”,简直同“双抢”前判若两人。有一年母亲学校放暑假,到崇明来看我,第一眼竟然不认识我了,说我像个黑人。当然,除了“双抢”晒的,崇明海岛的风也会吹得手脸黑乎乎的。

“双抢”是那个时候江南农村特有的产物。随着改革开放的不断深化,农村的面貌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人们再也不用为口粮而犯愁了,江南一带农村当年肩挑手插的落后耕种方式,被现代化的机械作业所取代,大田里也不全是单一种水稻了,各种农作物应种尽种,这在40多年前是根本无法想象的。时光流逝,当年“双抢”的情景,虽然已不复存在,但当年“双抢”吃苦的精神,还是对我们日后的工作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栏目主编:沈轶伦 文字编辑:沈轶伦 题图来源:新华社 图片编辑: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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