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美国非裔男子弗洛伊德因警察粗暴执法去世已一周，反种族歧视抗议者的怒火仍在各地延烧，美国总统特朗普终于从白宫地下掩体里出来了。当地时间6月1日，特朗普首次针对此事发表全国讲话，自诩为“法律与秩序总统”，怒斥暴力抗议活动为“国内恐怖行为”，并威胁可能动用军队力量平息各州暴力。

五角大楼对总统高高举起的“铁锤”感到不安。在国家处于严重分裂之际，总统本应展示哪怕一丁点和解姿态，但特朗普仍在火上浇油。有评论称，人们只想问一个问题：这是美国现代史上最糟糕的一年吗？

暴力政治讽刺剧

周一晚，特朗普在白宫玫瑰园发表了不足7分钟的全国讲话。这是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后，特朗普首次正式“发声”。

伴随着头顶盘旋的直升机桨叶声和附近拉斐特公园不断传来的催泪瓦斯爆炸声，特朗普向外界传达了两层意思，其一，他对弗洛伊德事件感到“厌倦和厌恶”，他将为弗洛伊德伸张正义；其二，如果各州没法结束暴力活动，他将调动军事资源，对付“国内恐怖行为”。

“引人注目的是，总统在讲话中提到将动用所有总统特权，包括调用诞生于1807年的《叛乱法》——向各州部署美国军队来制止暴力抗议。”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称。美国政府历史上很少使用这一法律，最近一次是1971年把正规军队第83空降师调到华盛顿镇压反战群众。

当天早些时候，特朗普斥责一些州长应对各地抗议活动时显得“软弱”；他警告州长们，如果他们不下令逮捕和监禁抗议者，他们自己也像“混蛋（jerks）”一样。《纽约时报》称，特朗普当天在与州长、执法官员和国家安全官员的电话会议上发飙。他毫无顾忌地敦促州长们：别太小心翼翼。

特朗普话音未落，白宫外围的警察就对和平抗议者“动手”了。

多家美媒报道称，周一晚间，身穿迷彩服、举着防暴盾牌的国民警卫队的身影出现在白宫附近的宾夕法尼亚大道上。大批抗议者仍不顾宵禁令继续在白宫附近与警方对峙，警察使用催泪弹和闪光弹驱散靠近白宫的人群，从而为总统清出一条通往附近圣约翰圣公会教堂的步行道路。这座拥有204年历史的教堂俗称“总统礼拜堂”，一天前在抗议活动中轻微受损。随后，特朗普手拿圣经出现在用木板围起来的教堂前，身边围着一众助手，摆姿势拍照。

有评论称，这是一出在华盛顿上演的暴力政治讽刺剧。CNN称，这一插曲是近年来美国总统遭遇的最紧张、最不和谐时刻之一。眼下，全国范围的动荡正在升级：抗议示威席卷至少140个城市，多地警民对峙达到白热化，至少4400人被捕；明尼苏达、亚利桑那、密苏里等多州进入紧急状况，至少40座城市宣布实施宵禁。作为总统，特朗普本应为这个在种族、意识形态和政治路线上四分五裂的国家展示些许和解姿态，让愤怒的民众感到安抚。然而，他没有这样做，而是选择用“铁锤”将死结压得更紧。

中国社科院美国研究所研究员袁征认为，特朗普威胁动用军队并不让人意外。一来，他从骨子里就对少数族裔有偏见，对种族主义问题缺乏理性认知，也没有意愿弥合分歧。二来，非洲裔从来就不属于共和党选民，不会对其大选产生多大帮助。无论奥巴马时期还是当年希拉里竞选时，民主党在非洲裔中的支持率少说也有70%至80%。特朗普自然不在乎对非洲裔显示强硬。三来，在特朗普看来，维护国家秩序和个人财产不受侵犯，保护白人群体、中上阶层的利益，有助于体现其领导力。

美国总统去哪了

事实上，从上周抗议浪潮刚刚兴起到如今全国陷入怒与火之中，特朗普的应对方式一直饱受质疑。

最初几天，特朗普连续发推，定下强硬镇压基调。5月28日，他援引著名的种族主义言论称，“抢劫开始，开枪开始”。就连共和党参议员都吐槽称，煽动性言论无助于缓和局势，还有损总统形象。

然而，自上周五晚上，当抗议活动在白宫大楼外爆发时，特朗普就和家人躲进了白宫地下掩体；周日，特朗普没有露面，据称又躲在地下掩体里；周一的大部分时间，他都在闭门状态下度过。“美国没有总统。”《大西洋月刊》网站6月1日刊文称，当国家剧烈动荡时，白宫几乎关掉了所有外部灯光，陷入一片黑暗。

CNN称，从竞选捐款人到国会共和党人，再到一些保守派媒体，许多特朗普的传统拥护者都在私下抱怨，在这个充满暴力和痛苦的历史性周末，总统去哪了？既没有向全国发表讲话，也没有发出任何团结呼吁。有消息人士称，总统之所以策划周一的教堂“摆拍”，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回应媒体对其“躲进掩体”的嘲讽。

只可惜，特朗普的玫瑰园讲话以及随后的教堂“表演”并没有平息“流言蜚语”，反倒引来更多批评。

华盛顿圣公会教区主教巴德“感到愤怒”，因为特朗普在威胁使用军队力量后又去了教堂，简直是一种亵渎。华盛顿市市长鲍泽表示，联邦警察驱散和平抗议者的行为“可耻”，同时加大了警方的工作难度。华盛顿州州长英斯利批评特朗普，只会发出“把整个政治生涯押在种族主义之上、试图让自己看上去强大”的咆哮。

与总统的咄咄逼人形成对比，五角大楼官员们对部署军队计划普遍感到不安。CNN援引一名国防部官员的话称，五角大楼极力主张，除非各州州长明确提出需要部署现役部队，否则，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并无必要。多名国防部官员相信，国民警卫队的存在“具有显著的威慑和安抚作用”。美国防长埃斯珀周一在电话会上说，目前已有1.7万名国民警卫队队员部署在29个州和华盛顿特区，以应对突发事件。

“特朗普目前处境尴尬，左右为难。”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心伯指出，一方面，他不希望暴力活动升级，以免在大选年陷入更大的政治难堪；另一方面，如果他真的派出军队，擦枪走火，就可能导致局势失控。正因如此，他一直威胁派兵，扬言“出现抢劫就开枪”，但到目前都没有真的动手。

创伤最严重一年？

同在6月1日，一份最新出炉的弗洛伊德独立尸检报告激起舆论新的波澜。

美国广播公司（ABC）称，最新报告显示，弗洛伊德死于“因颈部和背部受压，导致脑部供血不足而造成的窒息”。负责验尸的两位法医表示，弗洛伊德身体很好，没有潜在健康问题导致或促使其死亡，他的死属于“谋杀”。

然而，此前明尼苏达州亨内平县警方公布的尸检报告称，弗洛伊德死于“心脏病和体内潜在的毒物”，没有证据证明弗洛伊德死于绞杀窒息。弗洛伊德的家人坚称不相信这份尸检报告，并聘请法医病理学家进行第二次尸检。

外界普遍认为，最新尸检报告相当于剧情反转，证明弗洛伊德家人的怀疑不无道理，也牵出诸多新的疑点。为何两份报告结论迥异？是否会有第三次尸检？当地警方又会如何自圆其说？

“对非洲裔来说，‘美国梦’已经与‘美国噩梦’交织在一起。”美国大学反种族主义研究与政策中心教授易波拉姆·肯迪（Ibram Kendi）说，人们有理由质疑：为什么总是手无寸铁的非洲裔被警察杀害，而全副武装的白人只是被捕？为什么官员们要通过增加警力而不是增加就业来解决贫困社区的暴力犯罪？为什么在本次疫情期间，非洲裔（和拉美裔）在家工作的可能性较低，更缺乏先进的医疗救助？答案显而易见，美国社会存在“系统性非正义”。

在弗洛伊德事件发生前，受新冠疫情和经济衰退的双重打击，一部分美国人本已焦头烂额。如今，人们的共同感受是，美国正在燃烧。“我们所有人都感到困惑和痛苦。”美国《沙龙》杂志称。

《大西洋月刊》发问，这是美国现代史上最糟糕的一年吗？肯尼迪遭暗杀、越战达到灾难性顶峰、马丁·路德·金遇枪击……人们普遍认为，1968年是美国现代史上最痛苦的一年。但现在，第二个创伤最严重的年份出现了：失业人数比大萧条时期还多，无辜逝去的生命比伊拉克战争、阿富汗战争、越南战争加起来还多，过去一周国内秩序尽显脆弱和失败，还有什么时候比今年更糟？在美国许多城市，街头满是全副武装的警察，这和2003年的巴格达有什么两样？

“美国种族问题伤疤再次揭开，除了疫情原因，还有政治原因：特朗普执政。”吴心伯认为，早在2017年就曾发生夏洛茨维尔骚乱事件，当时特朗普对白人至上主义者表达同情。特朗普执政这几年来，美国种族主义和极右势力更趋猖獗。可以说，特朗普政府没能缓和党争、政治极化、种族矛盾等社会顽疾，而是一定程度上加剧了这些矛盾。

在袁征看来，美国目前的混乱，部分源于特朗普政府抗疫应对紊乱，错过了最佳时机，导致民众不满。但是，疫情只是催化剂，弗洛伊德事件也只是导火索，它牵引出的是美国政治体制运作的紊乱和深层次问题，比如种族歧视、贫富差距、党派相争。“特朗普政府能否找到解决办法？我持怀疑态度。因为他更在乎的是短期政治收益，至于美国未来的方向在哪，他无意也无力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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