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年，英国广播公司（BBC）将迎来创建百年的纪念。但是，“百岁诞辰”的喜悦恐怕要被生存危机覆盖：“财路”可能被切断、媒体竞争环境加剧、与政府关系紧张……“它还能撑过下一个十年吗？”

政府威胁“断粮”

创始于1922年的英国广播公司是英国最大的新闻广播机构，也是世界最具影响力的新闻广播机构之一。它走过的近百年历史写满辉煌：1940年10月，当纳粹投下500磅重的炸弹，轰炸BBC总部时，广播依然继续；1953年6月，英国女王伊丽莎白二世举行盛大登基仪式，2700万人通过BBC观看了直播；现在，BBC的节目每周可抵达全球4.26亿受众……

可是现在，BBC却面临极大的生存风险。“敌人”四面环伺：迫在眉睫的资金威胁、充满敌意的政府、其他数字媒体的激烈竞争……“这将是一场枪战。”研究公司恩德斯分析创始人克莱尔·恩德斯说。

这场生存危机要从英国政府“砍”电视牌照费（TV license fee）说起。

简单说来，“电视牌照费”就是电视收看费，是英国观众在收看电视节目时需要支付的费用，其历史可以追溯至1946年。

2019年，最新收费标准是：使用彩色电视机的用户每年上缴154.50英镑；黑白电视机用户每年52英镑。从每家每户收取的这笔电视牌照费，在2018至2019年度为BBC提供了近37亿英镑的运营费用，占BBC总预算的75%。

和其他媒体不同，BBC是一家公营机构，几乎没有任何商业广告收入。毫不夸张地说，BBC基本就是靠广大英国民众上缴的“收视费”养活自己的，支撑其庞大的新闻报道、纪录片、科学和娱乐节目的运转。

但是，现在的约翰逊政府却准备对BBC的“生活费”动刀。上周，政府宣布要对电视牌照费展开调查，这可能直接导致BBC未来不能再收取这笔费用。

政府给出的解释是，广播行业的格局已发生重大变化，并警告称BBC可能重蹈视频租赁商店百视达（Blockbuster）的破产命运。

然而，政府威胁“断粮”也被怀疑是出于对BBC的“政治报复”。

这又牵扯到BBC与政府之间的摩擦，以及BBC与首相约翰逊之间的“恩怨”。

在去年竞选期间，约翰逊在一次采访中曾冷落BBC一位名主播。

今年英国正式“脱欧”当天，BBC没有播放约翰逊发表的演讲，似是以此“抗议”政府禁止广播机构进入唐宁街拍摄，而是将视频分发给媒体。

英国媒体还曾披露，唐宁街考虑“拉黑”BBC广播四台的《今日》（Today）节目，认为该节目带有“留欧”偏见。

BBC的政治编辑曾走出唐宁街新闻发布会现场，抗议一些记者被禁止参加新闻发布会。

还有报道称，由于BBC早间新闻节目存在偏见，遭到一些内阁大臣的抵制。

但是约翰逊政府否认“政治报复”之说。BBC前董事会主席迈克尔·格雷德警告政府要小心行事。“公众不会原谅任何干涉BBC独立性的政府，”他说。“BBC属于人民。”

受众被对手蚕食

不管政府出于何种动机要动BBC的奶酪，但其提到的“广播行业格局变化”却也不假。事实上，和所有传统媒体一样，BBC也面临数字媒体的挑战。

一直以来，BBC以坐拥全球4.26亿受众而“傲娇”，可现在，迅速崛起的奈飞（Netflix）、亚马逊、谷歌旗下的YouTube等全球数字媒体却在蚕食BBC的受众。

英国文化大臣尼基·摩根近日表示：“知道Netflix和YouTube的孩子比知道BBC的多，这应该让BBC眼界大开。”“很简单，BBC诞生的那个世界，以及设立电视牌照费的那个世界已经彻底改变了。”

“随着媒体环境和收视习惯的快速变化，BBC面临巨大的政治和公众压力。”美联社称。

担任BBC总裁7年的托尼·霍尔上月宣布将在今年夏天辞职，“一把手”的去职也给BBC的发展前景投下一丝阴影。

十年荆棘密布

在同行对手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看来，BBC的下一个十年，荆棘密布。

2022年“百年诞辰”可能就是一道坎。届时，政府可能会对未支付电视牌照费的行为“减罪”，即从刑事犯罪转变为较轻的民事犯罪。而且，2022年还将迎来续签《皇家宪章》（Royal Charter）的中期评审。《皇家宪章》类似一份合同，BBC与政府每隔11年签一次，规定了BBC资金来源和运营方式。其中包括允许BBC每年向纳税人收取电视牌照费。

2027年或许是更混乱的一年。之前签署的《皇家宪章》将到期，需要续签。CNN称，那时，电视牌照费可能会被完全取消。替代方案可能包括根据家庭收入引入分级收费制，或在订阅的基础上提供BBC服务，如播客和其他频道。

但是安培分析公司（Ampere Analysis）研究主管理查德·布劳顿说，这种模式将会产生一个截然不同的BBC——节目更少、对创意部门的投资更少、本地内容更少。

专家还发出警告，不要目光短浅，BBC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媒体，几乎相当于一个重要的经济部门，如果运营资金削减，就会削弱其经济产出能力。

英国政府公布的数据显示，2018年，电影、电视和音乐行业为英国经济贡献213亿英镑，整个创意服务行业为英国经济贡献1110亿英镑。这与贡献1320亿英镑的金融服务业相差无几。BBC恰恰是全球最大的内容生产机构之一，从《神秘博士》（《Dr. Who》）到菲比·沃勒-布里奇（编剧、演员、制作人），BBC都是这些影视作品和创作者的“全球发射台”。

“动这些资金的脑筋将对英国经济的其他领域产生许多影响。”布劳顿说。

格雷德还担心，砍BBC的运营资金将会伤害英国的“软实力”，“BBC在娱乐和新闻方面的全球影响力也是英国‘软实力’的重要构成。”

探索生存之路

内外交困中，BBC也在探索未来的生存之路。

世界上没有其他公共广播公司像BBC一样覆盖如此多的领域——娱乐电视、广播、纪录片、新闻报道。

布劳顿说，无论电视牌照费用如何变化，BBC都将不可避免地走向精简化。2016年，BBC宣布到2022年需要节省8亿英镑预算。“过去4年里，BBC的开支已经削减了15%。”布劳顿说。最近，BBC还宣布新闻部门将裁员450人。目前，BBC在全球的雇员多达2.2万人，新闻记者数千人。

关于BBC未来的发展方向也被热烈讨论。比如BBC是否需要如此大量的电视和广播频道、是否需要成为娱乐节目的首播平台、最近在播客上的投入是否值得等等。

“最大的问题是，未来20年，公共广播服务会发生什么变化？”格雷德说。

“BBC将挺过这一关……但如何挺过去，我心里没底。”恩德斯说。

（编辑邮箱：ylq@jfdaily.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