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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陆的她送来南翔的罗汉菜,顾维钧也曾惦记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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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赵春华 2019-09-13 07:42
摘要:她为何要送我一坛罗汉菜呢?我把这个疑问一提出,不料竟勾起了她的一串长长的回忆,让我感动不已。

记得是在2013年的冬天某日午后,我的老乡云娟兴冲冲地到我办公室,送给我一坛她自已腌制的罗汉菜,神情是兴奋的、郑重的。

说她是老乡,是她跟我出生在同一个乡镇,她在印村,我在陈村,是马陆镇最东头与最西头两个村庄,相距不足十里吧!还有一点巧合的是,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过六年县文化局长,她后来也任过几年文化局长,然后任旅游局长。由于这一层关系,我们是不仅相识,也是相知的。

然而,她为何要送我一坛罗汉菜呢?我把这个疑问一提出,不料竟勾起了她的一串长长的回忆,让我感动不已。

 她的老家在马陆印村东南弄,生产队的田一直种到漳浦角,即F1赛车场旁边漳浦河东岸。那是一块高亢地,适宜种棉花。每年秋天来临时,雪白的棉花几乎被老农摘尽了,棉叶也秃光了,只剩下一棵棵褐色的棉梗和棉铃壳。密匝的棉梗(我们乡下称花棋)下,生长着一棵棵翠绿壮硕的罗汉菜,圆圆的叶子,泛着油光,细细的茎儿雪白绝嫩,层层叠叠地从根部向上排列,犹如叠罗汉一般,使整棵菜显得非常厚实壮硕,这才有了好听的名字罗汉菜。而独棵的罗汉菜大如盆子,摊开着,直径约20多公分;小的罗汉菜则挨挨挤挤地生长着,叶子竖起,水晶晶,嫩笃笃,非常柔美。每当此时,她和小伙伴们腰束一只布袋(我们乡下称花袋,摘装棉花的),在花棋下面钻来钻去,寻寻觅觅。罗汉菜并非长得遍地皆是,而跟野荠菜一样散布着,零落着,所以每每发现一棵,大家都会发出一阵欣喜的惊叫!

把装满一花袋的罗汉菜背回家,把满满的收获和喜悅背回家,交给妈妈,妈妈将一棵棵罗汉菜在清凌凌的河水中洗净,罗汉菜那纯粹的黄绿色凸现在眼前,妈妈将它们倒进脚盆,撒上一把盐,用手轻轻搓揉着,罗汉菜由嫩黄慢慢变成了墨綠色。再撒上一点盐,腌它一个夜晚,至第二天晾到半干,就叠到小坛子里,然后用竹箬壳和油纸封后放到壁脚跟。

不知过了多久,饭桌上就多了一道菜。妈妈说,这就是腌制的罗汉菜!

说到这里,云娟的嘴翕动了两下,似在回味着罗汉菜的滋味。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味道呢?”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她说:酸酸的,脆脆的,爽爽的,回味过来有点甜。

她强调说:尤其是那股清香直至心脾。

她又说:从此,罗汉菜的味道永留心头。

哦,一棵罗汉菜竟让她如此痴迷!

我虽然于此菜一无所涉,但我知道此菜主要生长在与马陆相毗邻的南翔镇。而南翔镇也已多年不见罗汉菜的踪跡,几近绝灭了。这其中的原因不外乎市郊城镇化步伐的加快,大片农田上矗立起了幢幢高楼。原本种植水稻和棉花的南翔不栽或极少栽水稻与棉花了,罗汉菜已经失去了生存与立足之地了。

那么,云娟送我的这坛罗汉菜又得之何处?

南翔!她回答得斩钉截铁。

她娓娓道来:罗汉菜曾获得过海牙博览会金奖,它的几近绝迹,引起了民间有识之士的重视,呼吁政府拯救这一嘉定特产。几经周折,在嘉定区农委的重视下,罗汉菜种植终于成功了。

2012年的秋天,云娟到南翔小叔家,看见小叔家的菜地里有开着小白花的罗汉菜,喜不自禁,请她小叔留下种子,待到明年播种。小叔听话,第二年,他家的菜地里长出了许多罗汉菜。云娟见了大喜过望,拣大的挑了一大堆,回家后在自来水里慢慢清洗过后,学着妈妈的方法,将罗汉菜加了盐,搓揉成深绿色,叠进玻璃瓶,用塑料纸封口后,放到墙角边。她天天看它是否改变了颜色,终于等它变成金黄色了,打开封口,扑鼻的香气直沁心脾!那几天,又是生吃,又是炒蛋,又是煲汤,着实兴奋了好几天。

终于想到我,装了一小瓶,让我分享她的兴奋、激动和快乐。我真的辜负了她,辜负了她的一番盛情,我把她送我的一瓶罗汉菜束之冰箱,时间长了,忘了。一年多后也没想起它。我的冰箱已经使用了十多年,怠工过,修理过,终究因为使用太久寿终正寝了——那瓶罗汉菜跟着遭殃。连什么味道也未尝过,我便辜负了云娟。

2019年年头,我终于向南翔的老王开口讨罗汉菜吃。我知道有点难度,但为了一尝其味,也不管不顾了。到底是长期工作在南翔的“地主”,他好像不费吹灰之力,给我弄到一瓶南翔出品罗汉菜。回到家当即打开,黄澄澄的菜呈现在眼前,因叠得非常紧实,还是用了点力气才取出一棵,有很多叶子,在清水里稍稍漂洗,切碎,放在一个小碟子里,滴上少许麻油,生吃。感觉轻香里带微苦,回味转来,似乎又有点微甘,不错。最主要的是清清爽爽,绝无腻味,很是开胃。

盖上盖子,留待慢慢品尝。不几天,儿子一家来我家吃饭,一桌子丰盛的菜,大鱼大肉少不了,即使做的汤也是三鲜汤,肉皮、爆魚、排骨主打,还是离不开鱼和肉。我忽然想起冰箱里的罗汉菜,说:去拿来,打个蛋烧汤。孩子们从小到大还未听过罗汉菜,更别说见过、吃过,众口一词说好。于是,再起锅,烧了一碗罗汉菜蛋汤,上桌后,你一勺,我一匙,都说与芥菜汤相似,清爽,解腻!只有孙女与大家看法不同,她说:难道你们没吃出它特有的一股细细清香吗?经她这么一说,大家又舀来喝了,品咂后纷纷说道:是呀,是呀,有那么一点特别的清香呢!

有一天,我看到关于罗汉菜的文字,很有意思:“罗汉菜的出生就很不平常。一般植物都在万物复苏的春天萌芽生长,而小米粒般大的罗汉菜种子一定是经历了夏季的酷热之后在深秋转凉时萌芽。数十年来,地理和气温环境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夏天更热,秋天不冷,不少植物改变了生长规律,而罗汉菜是有骨气的,它坚守着自己的秉性,一定得在天冷的秋季出苗,这种坚守致使罗汉菜近乎绝迹。”

这恐怕是一家之言。但我从作者写的文字中知道,罗汉菜一旦发了芽,有了顽强的生命力,风霜雨雪都难以阻挡它的生长。萧瑟秋风中,罗汉菜细弱的茎,柔嫩的叶向上伸展,不需要刻意浇水施肥,就蓬蓬勃勃地开始生命之旅。霜降了,雪来了,草黄了,叶枯了,当大自然显出肃杀之际,正是罗汉菜长势最旺盛之时。它碧绿的叶、茁壮的茎,向人们昭示着生命的骄傲。

其实,记挂罗汉菜的人很多,连曾生活在美国多年的外交家顾维钧老先生在他长长的回忆录里,也念念不忘家乡的塔棵菜和罗汉菜。1984年10月18日,时年97岁的他给嘉定博物馆题写了“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一年后驾鹤仙逝。或许,在他题词时,脑海里浮现出的是朗朗故乡月,涌出的是浓浓故乡情,和那塔棵菜,那棵罗汉菜……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朱蕊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笪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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