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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小帅与慈悲差一个是枝裕和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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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张梅 2019-06-21 07:41
摘要:这些细小的温暖,让被残忍黑暗笼罩的世界照进一道光,这是属于是枝裕和的慈悲。

《地久天长》用了3小时的时间,其间再现了上个世纪80年代改革开放、计划生育、严打、下岗、下海潮等历史时刻,展示了在时代洪流裹挟之下普通家庭的浮沉与变迁,个人的命运悲欢。

 

耀军、丽云与英明、海燕两家既是同事又是邻居,耀军的儿子刘星和英明的儿子沈浩同年同月同日生,两家人亲如一家,在筒子楼里过着简单、平淡的日子。由于牵系到两家孩子的一次出溺水意外,刘家独子刘星在水库溺死,再加上下岗打击的耀军夫妻仓皇逃离生活了多年的北方城市,隐居在福建一个小渔村,为了弥补失子之痛领养了一个孤儿取名刘星。他们把对夭折孩子的情感倾注在养子身上,然而叛逆期的养子不服管教,离家出走。30年里,失子、失业、失乡的耀军夫妻漂泊在千里之外,背井离乡,举目无亲。

 

30年来,负疚之情折磨着英明一家,“为了工作”的理由也并不能让海燕对自己当初对刘家造成的伤害释怀。刘星的死同样折磨着发小沈浩,尽管两家大人为了保护他都对他隐瞒真相,但因为巨大的愧疚让他“内心长了一棵树”,始终无法面对自己。

 

30年后两家人再次相见,是在海燕临终前,海燕在床榻上紧紧握住丽云的手,艰难地说出“现在有钱了,可以生了”后溘然离世。沈浩亲口告诉耀军夫妻当年刘星溺死的真相时,所有的悲伤、愤懑、惊惧、愧疚、痛苦隔着时空变得云淡风轻。

 

影片最后,耀军夫妻看望沈浩的新生儿子时,接到继子刘星打来的电话——这个“刘星”带着女朋友回了老家,寻找“父母”。阳光透过风拂动白色纱帘投映在老两口的脸上,饱经岁月摧残的脸上,笑容影影绰绰。这一生所遭遇的伤痛仿佛在这一刻变成虚幻,还有什么比浪子回家更让耀军夫妻宽慰、踏实的呢?

 

善良的人们总是希望地久天长,他们希望友情地久天长、亲情地久天长、爱情地久天长、稳定的工作地久天长、安稳的生活地久天长,然而,这世间,真的有地久天长这回事吗?

 

本片在德国上映时被冠以“催泪弹”之称,据说全片175分钟放映时间里,全场观众眼泪与抽泣齐飞。对于影片历史背景不了解的国外观众之所以如此动容,应该归功于两位主角的精彩表演。王景春曾与王小帅首次合作,在《我11》中把一个来自上海支援三线城市的怀才不遇、对生活无奈又坚持的父亲的形象表现得出神入化,此次,他再度与王小帅合作扮演《地久天长》男主角耀军,表演极具张力,充满细节和层次。女主角咏梅非表演科班出身,也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女,却凭借着独特的气质,令人过目难忘。第一次欣赏她的表演是在《中国式离婚》中,她与陈道明、蒋雯丽搭戏,个人感觉,当时她的表现已经辗压科班出身的蒋雯丽。此次在《地久天长》中,她沉稳、内敛,不事张扬,没有太多激烈的表达,没有声嘶力竭,却有自己的立场和态度,把善良、隐忍、克制,对命运和磨难的顺遂,对情感万般压抑的丽云刻画得入木三分。他们的表演是自然的呈现,没有特别勾勒人物的成长背景或心路历程,只是借由一段又一段到位的情绪状态,串联起人生的转变,获得名至实归的电影殊荣。

 

令我印象最深刻的一场戏中,王景春与咏梅贡献了教科书级的表演:年迈的耀军和丽云给儿子上坟,上山的路上,他们默默无语,一前一后走着。到了坟前,丽云想把供品摆出来,耀军说 “先拔了杂草”。两人随即边拔草,边用它们当扫帚,整理了坟堆,然后坐下吃东西,抽烟,和儿子说闲话。没有音乐,几乎没有话语,一对夫妻经日积月累那种骨子里的默契和不再需要交流的无奈,被表现得自然而然,行云流水。此刻,长镜头对准了他们,两人零星的白发被风吹得凌乱,沟壑深浅的脸上并没有悲伤,时而双目无神,时而满怀心事,但他们举重若轻又举轻若重,所有悲伤、哀痛被深深埋藏在轻重之间,被生活打击到放弃挣扎,被命运碾压变形到无力哀嚎,大概就是所谓的大悲无声。

 

《地久天长》是王小帅继其“三线建设”三部曲后的转型之作,体裁仍然围绕他所熟悉的历史时期,只不过把个人的视角转换成更为宏大的、多维度的历史视角。《地久天长》是其“家园”三部曲的首部,之所以如此催泪,演员的出色表演而外,影片的特殊历史背景让有过共同经历的人产生共情、发出共鸣,也是意料之中。

 

作为第六代导演的代表,王小帅亦属于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类型,其作品屡获国外奖项。他的电影在手法和表达上极具规整性,剧情发展、节奏、主线副线、主题的表意系统等方面都体现出严谨的创作态度和良好的专业教育所培养出的专业能力。如果说欠缺的话,就是对所表达主题在广度扩展、深层挖掘后的人性升华,特别是对历史特殊时期的人性这一主题的倾诉欲与表达,始终停留在展示、思考的浅层,而缺乏朴素的形而上的反思与反馈,具体体现在对人物命运的安排上的不够慈悲——因为形势所需,当年因为工作职责造成丽云终生不幸的海燕,最终没能得到忏悔的机会,临死也没有得到原谅。

 

同样是反映残酷与残忍现实,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无人知晓》似乎更愿意营造出一丝温暖的底色,透露出他对人性的洞察和对生命的悲悯。

 

《小偷家族》由六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组成的,家庭里每一个人都充满了利己的算计:夫妇没有自己的子女才收养弃婴,赡养奶奶则是惦记着她的养老金,亚纪对家庭的依恋源于对亲生父亲的怨恨,奶奶害怕独自终老才维持这个家庭。奶奶微薄的养老金无法支撑一家人的生活,父亲经常带着儿子祥太到超市盗窃生活用品,祥太又带着妹妹偷东西。为了继续领养老金,奶奶去世后全家把她埋在院子里……导演轻描淡写着这种残酷的同时,没有忘记加入这样的细节:父亲在警察局被问到“你为什么要教孩子偷东西呢”,他回答“我只会这些了”;在车里摘下帽子回头去看父亲时,与其没有血缘关系、一直不肯叫爸爸的祥太用嘴型无声地叫出“爸爸”。这些细小的温暖,让被残忍黑暗笼罩的世界照进一道光,这是属于是枝裕和的慈悲。

 

《无人知晓》里的惠子是一个缺乏责任感的妈妈,跟不同的男人先后生下4个孩子,住在狭小的出租房里,不让孩子们上学,甚至连出房门或去阳台都不允许。最大的孩子阿明12岁,经常面临妈妈出走、自己与弟妹各自的爸爸们甩手不管的局面。有一天,惠子留下了20万日元后便杳无音讯,明带着弟妹们相依为命,艰难生活。在全片弥漫着的绝望无助的气息里,导演赋予了明优秀的品质:抵御诱惑,没有成为小偷;坚持了心中的纯真,没有接受援交得来的钱财;有自己的担当,努力让弟妹好好活着。这是属于是枝裕和的发自内心的温暖与慈悲。

 

这世界需要温暖与慈悲,许多原谅与救赎,让无辜的生命足以抵抗寒冷与残酷。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朱蕊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徐佳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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