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澳洲小镇上,一张淳朴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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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黄惟群 2019-06-06 19:36
摘要:那天,开车带家人去“金矿”。车进镇后,我迷失了。这么多条路,怎么开怎么弯,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时,见路边有人正开门上车,我赶紧驶上前,打开车窗向他探路。那人听问,琢磨一阵,忽又摇摇头,然后弯身对我说:“这样吧,你还是跟我开吧。”“跟你开?你也上那里?!”“没关系,没关系……”他说。

洋人是白人这个事实,已差不多被忘记。这些年,铺天盖地的电影、画报、杂志、报纸,包括现实生活中所见的几乎所有洋人,千篇一律都成了古桐色,这古桐还古桐得彻底,像被油漆周身漆过一般,一点破绽都找不到。洋人其实根本不白,他们的白是被夸张出来的——长久来,我这样认定。

然而,不久前,去了趟墨尔本,“洋人是白人”的记忆又恢复了,我发现,这些年来洋人们的古桐色,其实和那些健美女子身上的“栗子肌肉”一样,不过是些“人造黄油”。

墨尔本的洋人们然保持着那份天然的肤色。

朋友介绍:墨尔本人较保守;又有朋友介绍:墨尔本比悉尼落后几十年。不知该如何理解。如果说,悉尼确比墨尔本先进,那么,先进的地方则有太多的不先进。悉尼人脱口而出的“Shit、Fuck、Asshole与墨尔本人的文明礼貌和善相比,简直是天使与恶魔。至于墨尔本人是否保守,短短几天,无法定论,但至少他们的衣着,我敢说,绝不保守。那里的女人们穿着轻快、简洁、明朗,赏心悦目。或许她们少些时髦?或许。可时髦是什么呢?时髦就是今天把蝴蝶结打在头上,明天打在脖子上,后天打在脚腕上……时髦事物中占的永恒比例永远是最小的。

墨尔本人的自然、朴素,如果仅存于皮肤、衣着,那就过于肤浅了。

那天,开车带家人去“金矿”。车进镇后,我迷失了。这么多条路,怎么开怎么弯,才能到达目的地?这时,见路边有人正开门上车,我赶紧驶上前,打开车窗向他探路。那人听问,琢磨一阵,忽又摇摇头,然后弯身对我说:“这样吧,你还是跟我开吧。”“跟你开?你也上那里?!”“没关系,没关系……”他说。

跟着他开。开过的不是一条两条路,弯过的不是一个两个弯。这才明白,他觉得对我说不清,不如干脆带我开一趟。感激他,很感激。然而,开着,一个弯前,几辆车插入我们间,我跟丢了,看不见他了……想,不会再看见他了,萍水相逢,他已帮得够多......却意外的是,过了那弯,发现,他的车正靠在路边等我,怕我看不见,他还将手车窗里伸出,挥动招呼我……

就这样,他一直将我带到金矿门口,用手指指入口,而后,掉转车头往回开去……好一阵,眼前老去不掉他的形象:高高的个,一脸胡子,一顶牛仔帽,一套牛仔服,脚上一双沾满尘土的大头皮鞋。

好一阵,老是想起亨利·劳森的名篇《请把帽子传一传》。小说的具体故事记不得了,只记得故事中矿工们的朴素情感曾深深感动过我。我断定:那个开车为我领路的,一定是当年矿工的后代,不然就是当年矿工的转世,他的身上明显流有那种血液那种风格……

金矿里一条渠流边,许多人正卷起袖管提起裤管在“淘金”。我一对儿女止不住好奇,也加入了这一行列。但是,他们一无所获,连金子的影都没见到。正沮丧间,一个中年男子走近,手端淘金盆,弯身,给他们看盆里的两粒金子,一边还耐心地教他们淘金方法。一阵后,这位男子说:“给你们吧。”“给我们?你是指这金子?”我儿子不敢相信。“是的,如果你们喜欢的话。”他说。

开始,我以为他是“金矿”工作人员,没怎么当回事。可一阵后,他又来了,将刚“淘”到的几粒金子,又送给我一对儿女。

出于感谢,也出于礼貌,我太太上前与他聊起天来。聊着才知,他也是游客。

他微笑着,始终微笑着。他说他注意我儿子,是因我儿子头上戴的那顶特别的帽子,由亮晶晶的小圆片拼成的澳洲国旗图案。因那帽子,他发现了我儿子的沮丧,于是就想把淘到的金子给他,让他高兴高兴。聊天中,他又仔细介绍了这个金矿,介绍金矿设计的原始图样来源、当时的建造情况……他说,他每年都要来一次。

他和我太太聊天时,我始终在一边看他,观察他。那是张还有着农民气的饱满得几乎没褶皱的脸,双腮尚有隐隐的红。那张脸上的神态是纯真,表情是无邪……我不信,不信世上真有一张这样的脸,不信世上真有一张看不出一丝一毫狡猾一丝一毫虚假的脸。我拼命想在他脸上、眼中读到欺骗、圆滑、诡谲、伪装,哪怕仅仅一点点,可是,我读不到,一点都读不到,除了诚实,什么都读不到。

那几粒金子并不值钱;尽管金子本身是价值的象征。我并不认为这位男子已到了不把金子当回事的地步,但我坚信,他的信念中,一定有比金子更值钱的东西。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顾泳 文字编辑:顾泳 题图来源:IC photo(概念图)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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