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力的游戏》第八季第三集开始了，“夜王大战临冬城200分钟”，这个标题作为题目在某公号出现的时候，有留言说自己看成了“和郭冬临夜里大战200分钟”，我气笑了。笑完后，在心里严肃批评此人——脑洞开的太不是地方。也批评自己，不该放肆狂笑到停不下来。

说起大笑，此前，给一个朋友留言节日快乐，说“祝你保持大笑、继续尖叫！”因为这位朋友被上司批评，嫌她笑声太大、太刺耳。可不是吗？文明社会的目标就是将人的野性规训，将狂暴稀释，顺便被压抑掉的，还有人的感性和情感，她还能浓烈地大笑和尖叫，投入地哭泣和愤怒，证明了她心底有火、眼里有光，所以我祝福她。就像一首歌里唱的“谁知道我们该去向何处，谁明白生命已变成何物，是否找个借口继续苟活，或是展翅高飞保持愤怒”。

当夜王在龙吐的烈焰里依然屹立不倒，死去的人们变成异鬼，颤颤巍巍站起来的时候，这个场景令人绝望。

这些眼睛里只有荧光，没有神采、没有表情、甚至没有眼珠的异鬼好像机器人，预示着人类如今面对的最大挑衅其实不是人类之间权力的游戏，而是人类本身被异化的命运。

当人类在文明的过度规训中变得情感越来越少，而欲望无穷尽、捞金无底线、消费无止境的时候，当人类不再会愤怒、伤心、尖叫和大笑的时候，当每个人都低着头只关注着虚拟世界，对真实的人爱无力，对真实的世界没兴趣，对一切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冷漠，对发生在别人身上的事无情的时候，和异鬼又有什么区别？

夜王终于逼近临冬城下，老弱妇孺们们转移到地下墓穴，战士披挂好准备迎接大战，或者死亡。

这本身就是一个隐喻，活人们转移到墓穴，异鬼们在地面上游弋。《权游》里类似的对比很多。它之所以被称为史诗，也是因为所有的场景都充满了这样强烈的象征、隐喻和对比，尤其到了第三集，更加强这个节奏和意向，即便大战正酣，音乐忽然缠绵悠扬起来，血雨腥风的战场，顿时又悲壮又浪漫：乔拉为了保护龙妈与异鬼搏斗，而此刻最应该和龙妈并肩作战的雪诺，却正在和一条喷着冰焰的龙缠斗……这段音乐中不仅龙妈没能得到理想之爱，每组人物都是没有CP感的组合，他们都被设定在“道是无情却有情”之间——拼死互相掩护的詹姆和布蕾妮，一起躲避异鬼的珊莎和提利昂，都不是天雷勾地火的组合，但他们在生死关头都成了《倾城之恋》里的白流苏和范柳原，所以谁说战争是死亡和坟墓？战争有时候也是催化剂，是沃土，会考验出真正的情谊，激发出比爱情更真挚、更深刻的情感。

人类是健忘的，即便外面水深火热血流成河，墓穴里的人还不忘争权夺利。看见提利昂，珊莎一面真诚向他道谢：“你是君临城对我最好的。”一面耿耿于怀他追随辅佐的是龙妈，作为北境女王的珊莎对龙女王的权势仍旧会有警惕和不满。只要有人，权力的游戏就会一直玩下去，这也是人和异鬼的区别，人会有欲望、有愤怒，更会有对权力的追逐，这一点，无论男女，也无论男人之间还是女人之间。

夜王之死这一场戏，使得一切戛然而止。

戏剧性的是，夜王没有被龙妈的龙焰烧死，也没有被席恩刺死，夜王最后死于二丫手里的龙晶匕首。让夜王死于二丫之手，是编剧安排的，还是故事发展自然而然水到渠成？应该是前者。传说即便是原作者马丁的妻子都是二丫铁粉，她说如果他敢把二丫写死，就和他离婚。于是就给了二丫一个神明附体的开挂人设，二丫就如同综艺节目里活到最后的赢家，是被爱她的亲妈粉们养成了“爱豆”（偶像），最后包装成大英雄横空出世。所以有人调侃二丫突袭夜王的场景太过突兀时说： “面对死亡大军和众异鬼的重重包围，刺客二丫开隐身挂、加速挂加超级闪电挂，突然从法师夜王身后的上空出现……”

第三集后，很多海报上把二丫P上了铁王座。

二丫和其它女王们的经历不一样，就是因为二丫没有王者人格，就像雪诺之所以被人爱戴，甚至爱到死而复生，就是因为他有王者的一切素质，唯独没有王者人格。

正如有位貌似很霸气的女性朋友总是会说“你们知道我经历了什么？你承受得起吗？”当时正值《权力的游戏7》里各路女王争霸，她的这句话听上去好耳熟，剧中最后黑化了的女王们都说过这句话。

她们都经历了很多常人难以想象的黑暗：龙妈被虐待被强暴；瑟曦被游街被羞辱；珊莎怀着深仇大恨嫁给各路杀父杀母仇人……王者人格的人，前半生忍气吞声，忍辱负重，一旦时来运转翻过身来，就会向从前压迫和规训她们的东西宣战。可是，有的人战斗得太过投入，战着战着就和那些曾经反抗过的黑暗混为一体，难分你我。而真的王者则随时准备为了尊严和正义牺牲奉献，他们的权力来自战火里淬炼出的能量，而不是巧取豪夺来的果实。那些巧取豪夺得来的，不是新鲜的果实，是腐败的恶果。

大结局快到了。如果权力能够众望所归，花落狼家——无论是二丫还是雪诺，也算是权力的游戏里最正当的游戏规则：让努力的人都有回报，让受辱之人得以翻身，让坚韧的人奇袭，让善良的人开挂，让人类不再被权力的烈焰吞噬，也不再被冷漠的冰雪异化。虽然，这也许仍旧是一场理想主义者们的狂欢幻梦。

本文由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