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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钗和凤姐“撕”出大观园里的人性和狼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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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苗连贵 2019-05-03 07:51
摘要:贾母的喜好她知悉;王夫人的心性她摸得准;凤姐弄权铁槛寺、拿大家的钱放贷,她定然也知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

 

宝钗和凤姐自来不对付。翻看全书(前80回),二人甚至没有脸对脸说过一句话,而且即使同在一处,一个说点什么,另一个也不搭腔,互不接茬。

 

30回,在贾母房中,宝、黛、钗三人斗嘴,闹僵了,闷坐生气。凤姐调侃:“这们大热天,谁还吃生姜呢?”“既没人吃生姜怎么这么热辣辣的呢?”她是好意,为调节气氛。但宝钗并不领情,也不置一词。

 

同样,35回贾母诸人都在怡红院,宝钗说:“我来了这么几年,留神看起来,凤丫头凭她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去。”(此话涉嫌奉承)在场的凤姐也不接话,是赞同呢,还是不屑?猜想她不过淡淡一笑而已。

 

但二人在背后都有对对方的评价——差评。凤姐说宝钗:“拿定了主意,不干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一个姑娘家,故意“罕言纳语”,藏愚守拙,这就是圆滑,心机深!

 

宝钗呢,42回众姐妹在稻香村,她似真似假地赞赏黛玉的说话技巧,却不忘吐槽凤姐:“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识字,不大通。”实际凤姐识字的,74回抄检大观园,搜出潘又安给司棋的情信,凤姐从头至尾念给众人听,一字不落;芦雪亭联诗,她还能做一句“一夜北风紧”的诗呢。“不识字”与“不大通”,宝钗此语似调侃,但听得出是有意贬损凤姐。

 

宝钗还总爱找凤姐的碴儿。51回,宝钗路遇邢岫烟,看她穿得单薄,问她:“这天还冷得很,你怎么倒全换了夹的?”又道:“必定是这个月的月钱又没得。凤丫头如今也这样没心计了。”邢姑娘诚实地说:“她倒是想着不错日子给。”芦雪亭联诗,所有的姑娘穿的冬衣不是皮的就是毛的,齐齐楚楚,惟有邢姑娘穿旧棉袄,冻得“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凤姐第二天就派人将自己的一件大红羽缎“雪褂子”送给了岫烟,虽然是平儿经手,却是凤姐的本意。如此,怎能说凤姐“没心计”?宝钗是逮着机会,或者没有机会创造机会也要“撕”一把凤姐,凤姐躺着也中枪。

 

 

在对凤姐的称呼上,上面我们已经看到,宝钗几乎是不分场合,开会闭口“凤丫头”,殊无表妹对表姐的尊重。称人为“某丫头”,只有上对下、长对幼才合适,反之,则是失礼的。贾母叫“凤丫头”是亲昵,宝钗叫“凤丫头”是轻鄙。就像对某个鄙俗的人不尊其名姓称谓,只喊诨号一般,宝钗瞧不起凤姐,认为她没文化,是个俗滥之人,在她口里,“凤丫头”就是凤姐的诨号。

 

就两人性格而言,凤姐行事大胆,毫无顾忌。15回,她曾在铁槛寺对静虚说:“你是素日知道我的,从不信什么阴司地狱报应的;凭什么事,我说要行就行。”尤氏戏称其为“破落户”,意为撒泼放刁,任谁不怕,近乎“我是流氓我怕谁”。这是她的真性情。宝钗给人的印象则是恪守礼教,贞静、贤淑,从表面上看,是湘云说的:从宝姐姐身上挑不出一点错,零缺点。但在凤姐眼里,宝钗却是个自诩清高、装模作样、“好”得讨嫌的人。

 

明人张岱的《陶庵梦忆》云:“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人无疵不可与交,以其无真气也。”。凤姐可以和“有真性情”的黛玉嬉笑逗闹,但绝不会与“完人”宝钗亲近,正是这个道理。

 

凤姐看不惯宝钗之处还在于宝钗会”笼络“人,她对贾府高层尤其用心。说吃,在贾母跟前,她说喜吃贾母爱吃的甜软之物;说戏,她说爱看贾母喜欢的热闹戏文。对金钏儿之死,她第一时间“赶到王夫人处”,几句话就把后者的罪责洗刷干净。凤姐是个会逢迎的人,面对一个比她更会逢迎的人,她绝无好感。

 

在对待宝玉的婚事上,凤姐无论从感情上或自身利益上,都不支持“金玉良缘”,而是助力“木石前盟”。

 

 

她曾多次以取笑的方式为宝、黛造势。25回,她当着众人和宝钗的面打趣黛玉:“你既吃了我们家的茶,怎么还不给我们家作媳妇儿?”她就是要让宝钗明白,宝、黛才是一对儿,没你什么事。听了这话,宝钗心里想必受伤,可是这姑娘的心理素质极佳,非但“不形于色”,反而叫黛玉别走。为什么叫住黛玉?或许,是想从凤姐的打趣里听到更多信息,特别是贾母的意思?宝钗知道,贾母是认同宝、黛配的,凤姐是贾母言听计从的人——这个可恶的“凤丫头”,是她“金玉良缘”路上踢不开的跘脚石。

 

凤姐这边,宝钗则是她贾府总管的潜在竞争对手。凤姐当家,营私舞弊,捞了多少油水,一旦“金玉良缘”成功(别忘了,王夫人是其强力支持者),宝钗一变而为“宝二奶奶”,以她的理家才干,取代日渐迟暮的凤姐是早晚的事。到时,凤姐不但好处全失,她的许多谋财牟利、蝇营狗苟的烂事也难免不被扒出来。便从“利益”角度分析,凤姐在宝玉的婚配对象上也是坚决“挺黛倒钗”的。

 

但宝钗是个极有心计的人,她轻松俘获了湘云;特别是臣服了黛玉,消除了她“金玉良缘”路上的对立面;她短时间内圈粉无数,受到贾府上上下下的称许,为她争当“宝二奶奶”打下群众基础。这一点,尤为凤姐警惕。

 

宝钗还有一点令凤姐忌惮:看似不闻不问的宝钗,对贾府的大事小情、琐屑碎末、鸡毛蒜皮,几乎无所不知。宝玉吃完薛蟠的酒,前脚离开,宝钗后脚就跟进怡红院说:“偏了我们家新鲜东西了”。她听口音就能辨别出连宝玉都叫不出名儿的他屋里的丫头小红。在众姐妹里,偏她知道湘云戴金麒麟。贾母的喜好她知悉;王夫人的心性她摸得准;凤姐弄权铁槛寺、拿大家的钱放贷,她定然也知道。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宝钗明白得可怕——像躲在暗处不停监控贾府的探头。细思恐极,凤姐当然不寒而栗。她清楚,宝钗在贾府住得越久,知道得越多,对自己的威胁便越大,“请神容易送神难”,当然不乏琢磨怎么才能将她“送出”才好的心思。

 

 

机会终于来了,那就是抄检大观园。凤姐带着人查遍了整个园子,以宝钗是亲戚为由,独剩蘅芜苑不搜。

 

大观园经过大抄检,有问题的抄出“赃物”,没问题的还它清白,了了分明。为什么不搜蘅芜苑呢?说是亲戚免检,那么潇湘馆住着黛玉,迎春的紫菱洲住了岫烟,不都是亲戚吗,为什么又搜了?宝钗越想越奇怪——明白了:拿她当外人尚在其次,凤姐就是让她蘅芜苑保持着嫌疑,我不搜你,你永远无法自证清白,你在蘅芜苑住一天会就受到一天的嫌疑。宝钗越想越气,她绝不在贾府这潭浑水水里搅合,第二天就搬了出去,走时连众多姐妹也不辞别,可见其气恨之深!凤姐大遂所愿。

 

事后,78回,王夫人问凤姐宝钗怎么搬走了,要宝钗照旧住进来。宝钗找出一大堆理由拒绝,什么母病、家中无人、事多等,凤姐立即赞同:“这话竟是,不必强了!”——将门堵死了。凤姐的威胁解除了,两人的“互撕”也就此告一段落。

 

推究曹雪芹原作80回后的情节线,钗、风是否还会“撕”下去,谁也说不准。

 

其实,整座贾府里的人生,何尝不是一场场“互撕”(探春经典的“乌鸡眼论”作了最好的注脚)?谁在其中,免不了“撕”和“被撕”?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伍斌 图片编辑:苏唯
图片来源:豆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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