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威越级英雄电影，我接触得不多。给学生讲道理，我会引用《蜘蛛侠》中的台词——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年看《绿巨人》，更多是冲着李安导演去的。我也看过《钢铁侠》，但大致内容已经无从想起。

年龄越大，对炫技的特效电影越发提不起兴趣。刘慈欣说，地球在宇宙中不过相当于浩瀚城市里一个狭小黑暗的地下室，如今我更关心黑暗里盲目挣扎的普通人的故事。

可是，吾儿小刘同学爱英雄呀。

去年，海王穿着玉米粒上衣御浪前行时，小刘睁大眼睛，一脸兴奋。他的世界中，女娲夸父遥远而不真实，没有个性也无缺点，只能停留在神坛之上。那些会骂脏话会流眼泪、无所不能且怎么也打不死的越级英雄们，却让他既崇拜又感觉亲切，就像他更小些时候，总要找比自己大的男孩子一起玩。英雄们挺起肌肉丰满的胸膛站在灾难最先到来的地方，虽然，这些地方差不多都在美国。

这次陪他来看《复仇者联盟4：终局之战》，也是为了满足我的好奇：为何这部电影能吸引英雄们不曾涉足的国度里的观众，不惜半夜走进影院，甚至，热到一票难求？再翻检之前记录，基本上每一部漫威电影，在中国的票房都不俗。

我能想到的第一份吸引力毫不神秘——就是片名。

所有的英雄电影都告诉我们，英雄们也会流血或者死亡，但是，希望会一直在，胜利必将属于正义。《复联4》已到终局，被灭霸的一个响指毁灭过半的人类和满目疮痍的地球，是要反转和雄起的时候了。一定会再有英雄告别，但是，灭霸也一定会说拜拜。漫威忠粉怎能错过这个终局？我这样的路人也想凑凑热闹，尽管在开头的时候，要将一众人的身份及关系梳理清楚，实属不易。

第二份吸引力，应该缘于陪伴吧。

年轻时候看蜘蛛侠，现在也记得他喷吐蛛丝的凌厉，在摩天大楼间穿梭，身手敏捷得像一个幻梦。雨水淋漓中，他头冲下与女友缠绵亲吻，让我心头如小鹿乱撞。后来小刘略长大一些，我又陪他看蜘蛛侠动画片。小刘的杂志书籍里不缺漫威英雄的身影，甚至抓娃娃机里都有粗糙的美国队长。漫威的越级英雄们除了生猛跳脱地对抗恶势力外，还会一点一点渗透，融入我们的生活——或者说，生命里。

英雄们也脱不了命运的常规。他们在电影里相爱相亲，结婚生子，逐渐老去。多年后，当初观影的青年人行至中年，少年也已长大。漫威迷们在电影里看到英雄们人生的递进，如镜子一般，映照自己的成长。那是一种柔软的亲切，英雄的故事中有他们在场；他们的人生，有英雄们的介入。

三小时的时长，这是从未有过的观影经验。我身边所坐，很多是比小刘大些的少年郎。前半段节奏并不快，甚至有些压抑。钢铁侠想保住平静生活，雷神失去方向任由自己发胖，黑寡妇暗自垂泪……跟普通人一样，他们也会有无力的时刻。我身边的少年人有些坐不住，开始刷手机。倒是周围与我一般的中年们，都在聚精会神地观看。我们期待英雄们的振作，却在他们的消沉中寻到了共鸣。

（以下这段有剧透，提醒未观片者跳过）蚁人从时间缝隙里归来，于是，拯救计划开始。回归过去，找回原石，从“过去”将死去的人们带回来。因为疏漏，灭霸也被带到了现在。就在一切仿佛无望之时，众多死过一回的伙伴们重新归来。正义与邪恶的终局之战终于开始，仿若中古战场，腾挪跳跃，刀砍斧劈，都是最原始的肉搏。没有血腥，只觉得刺激。这时候，全场观众都是安静的，瞳孔上跳跃闪烁的光影。倒下、毁灭、爆炸，宏大又无比熟悉的场面，有着强烈的催眠效果，放到任一部巨制中都不违和。

终于，在浩克与钢铁侠打过两次响指之后，灭霸军团灰飞烟灭，大下巴的灭霸一脸疲惫，最终也成了灰。

世界重新得到活力，英雄们开启新的生活。小辣椒在送别丈夫钢铁侠时，还尽力保持微笑。镜头扫过，黑衣的男男女女们，他们在一部部电影里拯救过世界。

我忽然想到，很多人看漫威，是因为，我们的生活里总需要英雄！从英雄们身上，我们体会到另一种刺激而有意义的人生，知道该付出的时候，要勇敢地说Yes，也相信当世界面临危险时，总有人会站在最前面，帮我们阻挡那个响指。

为什么我这样年龄略长的人不迷恋漫威？因为我们的人生里不缺少英雄。银幕和荧屏上冲锋陷阵的战士、宁死不屈的烈士，甚至“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的江湖豪侠，都在示范英雄风骨。虽然，我们成长为面对生活缩头缩脑的中年人，但是，对英雄的渴望与敬畏一直埋藏心底。

更年轻些的观众，直至我的儿子小刘，他们可以模仿的英雄太少。陪伴童年的有熊大熊二，闹腾外加缺心眼；再长大些的孩子，看玄幻修仙，动辄用几万年去闹恋爱；唱歌的明星们甜美乖巧；“吃鸡”里只有队友、只需要活下去。可是，年轻的他们，依然需要英雄！

漫威英雄，DC英雄，甚至《战狼》系列、《流浪地球》，都是将生活提纯后重新配料，熬煮出的高浓度的“英雄汤”，一部入喉，心潮澎湃、热泪盈眶，对生活，我们又充满豪情与信心。

神是最初的英雄，他们牺牲自己，成就天地，像炼石的女娲、顶天的盘古。漫威英雄这样一群人，更迎合现代人对英雄的需要。他们拥有神力，却不乏人性的弱点；他们保护世界，也渴望平常的幸福。这样的“神”，更亲切、更可信。所以，在中国的年轻一代记住了“女娲补天”“后羿射日”的成语之后，会转而与蜘蛛侠、美国队长们亲密无间，这种渗透，也在情理之中。

其实，我们也可以塑造更多自己的英雄，当然，不能总在取经路上找。这样，我的小刘就能去崇拜一个中国英雄。最好可以陪伴他到二十岁、三十岁。好让他知道，生活不止眼前和苟且，还有热血和责任。

期待中……

本文由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