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发来微信说，提前去给爸妈上坟了，因为若等到清明节那天的话，墓地人山人海的，交通拥挤不堪，出了北京市区再回来就堵死了。　

现在清明这么热闹！在我小时候，是有些怕这个节气的。那天总会下起小雨，刚刚冒出的春意都笼罩在雾蒙蒙中，寒气逼人。姥姥说这天是鬼节，死去的人都会哭的。活着的人就去给他们送点儿好吃的，再带去些衣物和冥币，还有酒，然后在他们坟前摆好，把钱和衣物烧了，给他们在那边花。这样他们就不哭了，不然他们到了晚上会跟你回家去。所以每次和姥姥去了坟地，回来总是紧紧拽着姥姥的手，不时地回头张望，生怕有鬼跟着我。　

后来和爸妈进了城，住在楼房里。也不去上坟了。可是到了清明这天，总是下雨，总是有人哭。　　

清明一直是一个清冷的节气。可是最近几年，它似乎成了一个节日似的。陵园山清水秀，草木丰茂，幽静空灵，大门高大肃穆庄严。可是到了清明这天，门口车子停得杂乱无章；卖花的卖香火的排成行大声吆喝；买的人讨价还价，和菜市场差不多。冥币都卖的美元，面值上万上亿的。敢情那边也货币贬值了不成？现在不能自己随便烧了，要交给工作人员，放到一个专门的地方一起烧。那谁知道哪个是烧给哪个人的？是不是那边的人也都得哄抢，不然捎过去的美金首饰被别人拿去不是白忙了？当然，这些习俗是活人的一份心意，不能用迷信陋习一棒子打死。　　

扫墓那就要扫吧！山上没有水桶，但是有自来水龙头。人们可以从下面拿一个水桶和布，然后上去接水。我父母的墓碑在半山腰，是躺卧式，一米见方。最早黑色大理石上金字刻着父亲的名字，父亲名字旁边还留着一个空白。这样的要比立式的便宜很多。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父亲的墓碑旁边还很空，很容易走过去，也不会踏到别人的墓地。后面是一面墙，前面有一排小松柏。父亲墓碑旁边是奶奶的，母子在这里作伴，依山傍水，也是幽静。后来这个墓碑又被挖开两次，一次为母亲，一次为弟弟，爸爸名字旁边加上了母亲的名字。每次来，都发现这里就更拥挤一些，旁边又开发出一排墓地。而这些邻居的墓碑价格已经翻了4倍。人要穿过墓碑已经很困难，必须侧着身子，也只能一条腿通过。看来阴宅也是住房吃紧了。　　

下山的时候，总要也环顾一下这里安息的人们。根据方位方向，材料以及占地面积，墓碑价格不同，甚至相差悬殊。有的墓地占地面积很大，有小栅栏，小院子，小石屋子，里面的墓碑上写着名字，贴着对联，旁边还有石狮子看家护院，俨然也是豪宅一套。更多人的墓地都是一排排紧挨着的，和公寓楼一样，一眼望去分不出谁曾在这个世界上风光过。那些碑文也是五花八门，给父母大人的居多，而我最不愿看到的是那些英年早逝的，不知什么缘故，二十几岁就化成一缕灰埋在这里，生命是如此脆弱！　

在美国，不时兴火葬，多是土葬。因为人少，也腾得开地方。记得刚买了房子不久，就有一个推销员跑到我家里来推销墓地。他戴着大礼帽，留着络腮胡子，西装革履的，一口一个“上帝原谅我这么说”，但是他一刻不停地说，还给我们看图纸，建议说可以买摞起来那种，便宜，省地方，类似上下铺吧！他给我们算账，说现在你们年轻，买了划算得很。墓地自然是没买，我们很礼貌地把他送出我们刚买了不到一年的家门。心想美国人也是很会做生意，一条龙服务啊！

人到中年，很多事情诸如死亡会时常遇到。遇得多了，反而逐渐坦然。我想我死的时候绝对不要占活人的地盘，烧了化成灰施肥。也许养活一盆花，或者一棵树，那么好歹不枉费了几十年浪费的自然资源，对这个世界有个贡献。“尘归尘，土归土”并不是消极的，只是生命的周而复始。　

如今清明对我，已不再是只有凄苦或寒冷或阴森的记忆，它已从伤春梦雨，转至芳草芊芊。雨仍是清明的象征，但雨中有暖风绿杨郁金香，有积累起来的微笑，从容和安慰。

(本文编辑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