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施济美是“鸳鸯蝴蝶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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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鱼丽 2019-03-28 07:52
摘要:现如今和他人说起施济美,就像说起20世纪的黑白故事一样。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在简略回顾了施济美的人生履历之后,我可以说,她是真正活过的人。

一株梅开淡墨痕。一连两天冷雨,窸窸窣窣,染得静安区一带都成一幅淡彩水墨画了。无意之中走过七一中学,想起了施济美,这位凤仪园的寻梦人,用生命写就的那段芳华,是值得后人深深记取的。 

 

施济美给我的印象是平淡朴质,可是深蕴情味。她的特别之处就在于,在一派新时代新文学的精进气氛里,还能刻意经营出一处旧时闺秀的清粉古典后花园。

  

四十年代的上海文坛,至少有三个女作家颇引人注目:张爱玲、苏青、施济美。张爱玲与苏青现在已为人所熟知,施济美却似株幽兰,少被人注意。 

 

可施济美在当时,她呈现出与众不同的特质,仿佛空谷幽兰,古典幽微,余韵袅袅,是那样引人注目。1946年1月,有位东吴大学的女生参加《上海文化》月刊举办的“你最钦佩的一位作家”,她选择了施济美。在后来的读者调查统计中,施济美位居第四,列巴金、郑振铎、茅盾之后。  

 

这位绍兴才女,连缀着许多雅致、浪漫和故事,在许多仰慕者看来,更仿佛是从古画绫缎上走下来。1947年,她在上海出版了《凤仪园》和《鬼月》。接着,又推出《莫愁巷》。旧园、古巷、故人,一直是她内心的主题。她笔下的旧时景致别具慧眼,与同时代其他女作家的写作,是横看成岭侧成峰,对照着阅读则颇有意味。  

 

落红只逐东流水。了解了施济美,不可避免地会了解《凤仪园》。张爱玲的小说,有一种复杂、华丽的密度。相比之下,施济美的小说却是那么的清幽华贵,缱绻悲绝。《凤仪园》讲述的是发生在苏州一座美丽典雅又深具古典气韵的私人园林内的故事: 

 

在这古色古香的凤仪园,我像走进一百年前的岁月,你知道,那些富丽而又陈旧的东西,我不喜欢,因为太易引起童年时节的想忆。这褪色的朱红油漆,斑落的泥金楹联,断了的雕栏和石桥,古柏苍松,修竹老梅……描绘了一个豪华门庭的兴亡,每一个徘徊是叹息,每一个踯躅是惆怅,但是人家说并不,只是冯太太,凤仪园的主人,酷爱这种荒凉寂寞的美而已,一个多么奇特的人!(康平写信给他在南京的未婚妻)  

 

2009年,我编过一本《凤仪园的寻梦人:施济美传》,作者王羽也是位闺秀派学者,旧痕新影说旧时女作家,从中知晓了施济美深切感人的身世,也为她的坎坷遭遇唏嘘不已。《莫愁巷》围绕着莫愁巷这一特定空间,描摹了近三十位人物,构成了一幅饱满鲜活的生活画卷: 

 

还有,那两扇黑漆大门里面的:深深的院落,长长的甬道,高楼,粉墙,花畦,古园……有许多喜剧在搬演,有许多悲剧在隐藏,那也是人家看不见,而可以感觉得到的。也许现在还嫌太早了一点,因为人们浅见的目光不能够想得太远,太深,但是总有那么一个时候,那样的一天,总有……  

 

《莫愁巷》比《凤仪园》的故事更为凄迷,女作家的才情那般浓郁,一段段珠玑文字,让人读后口有余香。 

 

施济美拥有这般的旧时韵致,实是六分往昔故园的熏陶,四分西洋文化的锻炼。施济美的父亲施肇夔曾供职于北洋政府外交部,是当时著名外交家顾维钧的得力助手。施济美早慧,诗词书画,功底深厚,读初中时,便小荷初露。她的小说,屡屡在上海《万象》《紫罗兰》等著名杂志上发表,好评如潮。秦瘦鸥、陈蝶衣等名家对她赞赏有加。施济美七岁就到上海就读,后来进入上海培明女子中学高中部。在培明女中读书时,施济美与同学俞昭明因痴迷文学,而成闺中密友,她们分享着文学的乐趣,也分享着青春的秘密。

 

施济美中学毕业后考入东吴大学经济系。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施济美不过二十多岁,正是轻弄笔头写惆怅的年龄,她与当时就读于东吴大学、东吴附中的汤雪华、俞昭明、邢禾丽、郑家瑷、杨依芙、练元秀、程育真、杨绣珍、郑家缓等一众清新秀丽的才女叱咤海上文坛,号称小姐作家。当时有“东吴派女作家群”之称。其中,施济美是其中的领军人物。 

 

在闲暇的午后,翻阅一些老照片,一窥当年东吴大学的踪影。爬墙虎的外墙绿意盎然,扶疏的花木,静好的幽窗,让人仿佛窥见凤仪园的梅影,东吴的月色,女学生的梦痕。关于她在东吴大学的传奇,那股子怀旧气息却一直留存着。

  

也是在编《施济美传》的时候,才知道她曾有一段凄美的爱情经历。原来,当时东吴大学二年级的学生俞允明是她的恋人。俞允明是“十姐妹”之一的俞昭明的弟弟。正是“少年见青春,万事皆妩媚”,诚然是一段可堪回忆的绮丽年华。他们在东吴大学时候,让人常常想到人世间的永恒静好。其情其谊,使人深为感动。 

 

俞允明在上海沦陷后即去了武汉,后到了四川,一边抗日一边读书,不久在日机轰炸乐山时不幸遇难身亡。仿佛一朵开得正好的莲花,生生连茎掐去。施济美悲痛欲绝,为了俞允明,她瞒着死讯,伪造书信,以俞允明的名义写家书给父母,骗俞家的两位老人。她的那些书信,好比色彩鲜艳的剪纸图案,浅浅地衬托在死亡的暗淡背景上;为了俞允明,她深衣素服,清一色人民装,宽大的眼镜,齐耳短发,终身不嫁;后来,她的作品被批判为“小资产阶级情调”,她从此搁笔,退出文坛,后在七一中学专事教书育人。特殊年代,大字报上揭发她是“鸳鸯蝴蝶派”女作家,是写作“坏小说”的坏人,遭到殴打侮辱。清理阶级队伍运动开始后,学校里又揪斗她,说她一直不结婚,是生活作风有问题,要给她剃“阴阳头”。纯洁如白莲的感情受到扭曲玷污,她崩溃了。在“落花犹似坠楼人”的年代里,她只好以死抗争。1968年5月9日,是这位才貌双全的女子的生日。这是一个喜庆的日子,她却用自己的双手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她的一位最亲密的女友林丽珍与她一起悬梁自尽。让人想起她在《鬼月》里,让伤心妇把个窝囊汉先推到水里再跳河,完全操纵这一出双双自杀的悲剧。  

 

1997年,上海古籍出版社出版过一套“虹影丛书”,收了施济美的小说集《凤仪园》。2007年,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东吴派女作家群”小说合集《小姐集》,新书旧文,她的名字才重见天日,并逐渐为人所知。  

 

施济美有许多笔名:梅子、方洋、梅寄诗、薛采蘩等,在她的一干笔名中,我最爱的是“梅寄诗”。以梅寄诗,寄托了作家的人格与情操。《太太集》中,选有施济美的小相。她眼神安静、柔和,清新古典的闺阁文化意蕴,带着阅尽人世沧桑之后的纯然和志趣。和施济英、俞昭明等人的合影,也颇有情趣。只是她的离世,让人想到乌丝朱唇的年纪真能这般透彻和决绝吗?

 

只言片语很难概括她的人生。现如今和他人说起施济美,就像说起20世纪的黑白故事一样。不过毫无疑问的是,在简略回顾了施济美的人生履历之后,我可以说,她是真正活过的人。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朱蕊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邵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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