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锋是将军,将军居然写诗?
我开始猜想王锋。一个将军的豪迈,是如何切换到诗人的吟诗赋词?一个诗人的豪放,是如何植入到在常人看来平淡甚至枯燥的军营生涯。军人是严谨的,诗人是率性的。身为军人,偶尔写写文章,已经难得,至于写诗,而且还写到了风格显见,意境浮现,其中一定有与众不同的缘由。
某一天倒是应了“功夫在诗外”这一句名言,我从王锋的诗外进入到了王锋的诗里。
我应邀去武警政治学院做一个演讲,谈谈上海和海派文化。在我进入会场前,学院官兵已经陆续进场。差不多还有一刻钟的时候,有个军人站到了台上,一个军礼,旋即指挥着自己的方阵唱起了部队歌曲;这一个方阵歌声刚落,又有一个军人奔到台上,指挥着另一个方阵唱歌;而后又有第三个方阵第四个方阵……军人的合唱未必是最有水平的,却一定是最有气势最有自己风格的。如若不是身临其境,根本不能感受到部队纪律之谨严,气氛之热烈,歌声之青春,气势之雄浑。
在会场里,身为将军、院长,王锋坐在其中一个方阵。倏忽间,我想到,37年前王锋入伍的时候,也就是某一个方阵的新兵,而后是某一个方阵的领唱,而后是某一个连某一个团的领衔……37年的军队文化浸染,才是王锋诗歌的灵魂。
王锋的军旅足迹走到哪里,他诗歌的豪情挥洒到哪里;王锋的生活印记印在哪里,他诗歌的才情渗透到哪里。
“摸摸从当兵那天起 /就没有放下的枪/像父亲的锄头/挺立在我肩窝”。“三十七载/剑舞秋月冷/三十七载/笔墨兵心醉/三十七载/铁血红韵稠/”。读着这样的诗句,我想到了唐朝的边塞诗“醉卧沙场”的悲壮、气概和浪漫。没有到过边塞,写不出边塞诗的意境,同样,如若不是在军队几十个春秋,也无以体验剑舞秋月的清冷、无以享受笔墨兵心的沉醉,无以浸染铁血红韵的稠密。军旅生涯是枯燥乏味的,但是对于一个诗人来说,枯燥乏味恰恰是诗兴大发的玄妙时机,因为在他看来,这一切都足以幻化为诗的意境,剑舞秋月冷,笔墨兵心醉,铁血红韵稠……正是这么一种诗意的体现。
王锋有一个笔名“雪狼”,大约是他军旅诗意的情怀了。我曾经很多次看过纪录片中雪狼的足迹,做一头雪狼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诗人的情怀和军旅生涯在王锋的心境里具有极高的重合度。不是每一个军人都会写诗,但是假如满怀诗意的人经历着军旅生涯而不写诗,那是辜负了自己的军旅生涯。
从边塞到情怀,我估摸我猜想到了王锋,至少猜到了大半,但是有一个情结,是我没有猜到的,那就是王锋的江南梅雨情结。大凡在江南生活的人,都是比较烦梅雨的,潮湿,闷热,滑腻,晴雨无常……但是对于初来上海的王锋来说,梅雨简直就是一位年轻的女性。无论黄梅天怎么不爽,王锋的诗眼里,竟是美意翩翩:“一群江南织女……于大地上作绣/挑雨为针/拈香走线/密密地缝制着/梅子的霓裳嫁衣”。我一直在猜想豪放的王锋、雪狼的王锋、将军的王锋,为什么对缠绵的梅雨怜香惜玉?想来,王锋作为诗人,必定多情;久居北方初来上海,邂逅梅雨,诗人的热情生发出对梅雨独特的好感,把她看作是江南织女。
与其说,王锋是在对黄梅雨这一个江南特有的自然现象叹谓,不如说,诗人的灵感,通过黄梅雨,突然就与海派文化一见钟情。王锋对黄梅雨的感慨,更多是在隐喻上海的天地、上海的韵律、上海的情怀。而这海派文化的天地、韵律、情怀,也可以凝结为上海之爱。
一个诗人的灵魂一定是爱。并且爱得细腻,爱得奔放,爱得有意境。我在王锋将军第七部诗集《天窗的随笔》中找出几组佳句,作为我猜想王锋的最后一组论证:“亭台飞叶仍在等/一个垂暮老者/钓起的夕阳霓虹/那一天/老人没再来”。“昨天才想起/今天是我的生日/今天才感觉/脐带那端/仍连着母亲的命”。“听到耕牛的一声长哞/黄土下打盹的父亲/也醒了”……
我看到了王锋将军抬起右手,正神情庄严地行军礼。
(本文编辑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