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过年了,家家户户点灯笼啊!”一说起过年,就会想起在哪里听到过的这句电影台词。那一声吆喝中过年的喜庆热闹,便有声有色地沸腾起来。
过年要点灯笼,小孩子家家更要提了小红灯笼,跟着小伙伴走家串户问候拜年。东北的冬天雪地寒风,玻璃灯笼里的蜡烛随风一忽一闪,小脚步跟着灯笼,一边跑,一边护着口袋里要溢出的糖果。
谁说过,过年是小孩的最爱,新衣新裤新鞋子,好吃好喝好玩乐。那是从前的过年了,现在的孩子们也许不用等到过年便有这些。可是,过年的记忆,又何尝不是从童年开始?
小时候,过年是色彩――商店里色彩缤纷的年画;摊铺上裹了花花绿绿彩纸的鞭炮;家里窗棱上的大红对联,红福字,红灯笼;女孩发梢上的苹果绿绸绫子;还有雪白馒头上的一颗大红枣儿。
过年是喜庆――店铺里人头攒涌采办年货;书店里琳琅满目的年画,瀑布般铺天盖地从天花板往下垂;鞭炮摊前小男孩热望的眼神;老婆婆细抚柜台上的布料,嘴角忍不住的微笑。
大街像是一本杂志,一下子翻到了图画丰美的一页。细看这一页上,还有冻饺子冻梨糖葫芦,酥炸带鱼粘豆包,谁家的炸油饼正飘香,七碟八碗,把酒喧声,怎不喜气洋洋?
过年是声音,且听那炮竹声声:钻天猴,二踢脚,魔术弹。更有那寂静无声纷纷飘扬的雪花漫天飞舞、银装素裹。雪地寒天,空气都冷得清脆,腊七腊八冻掉下巴,于是,等到过年还要喝热乎乎甜蜜蜜的粥,期待着腊月泡在温暖白醋里的腊八蒜渐呈绿色。
后来上学离家了。
离家的日子,过年是火车与铁轨,是寒假前的兴奋,是不及的订票和打行李。像是燕子回巢,去见久别的故居亲人,过年解馋也解相思。我们长大了,也学会小小的忙碌与采购――湘江冬笋,桃花源畔松花蛋,橘子洲头油炸臭豆腐,还有花城里的小小金橘,随身携带着,从南往北奔。又跟着火车的汽笛,从南向北,越过长江黄河、高山平原,奔向辽阔的东北雪原,似大雁回飞。归心似箭,我们的翅膀是充满渴望的奔驰铁轨。
再后来出国了。
出国的日子里,过年变得遥远,像电影里一个慢镜头,只在记忆里时间的空格处回放。
留学的日子,过年是考试――早春,本就淡漠的过年更给考试搅得了无踪影,模棱两可。有一年,同在国外的朋友来电询问,是不是要过年了?回答是:是吗,哪一天?
实在好奇,打电话去亚洲人开的商店问,那里总有人知道吧。异地他乡,亚洲店成了牵连故乡的前沿哨所。问清楚了,第二天早晨,醒来第一件事是坐在被窝里,一遍又一遍拨电话。那一刻,全世界的中国人仿佛都有了一个共识――过年是拨电话,电话线终端是亲人友朋。
如今,总可以轻松记住挂历上的日子,然后到亚洲店逛一圈,买一通,看看店里的节日装饰。大红剪纸,利市包,满目的中国人,让过年的意思变得真实简单。
遥测一下国内家人采办年货的心情,电话也不必等到过年才打。微信上更是跟国内一起晒图晒照抢红包。过年显得越来越从容,从容地出了店门,便没节没假没了过年气氛。然而,在任何一个小镇上平凡无奇的中餐馆,要找年味,总还是有的。
因为过年已嵌进我们的记忆里,永远纷繁鲜活;过年像啤酒瓶里满盈的泡沫,瓶盖一开,就等不及地喷将出来。
又想起那一声随意而明亮的吆喝:要过年了,家家户户点灯笼啊!
(作者为旅美华人女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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