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回到这座城市时，袁星感慨万分，“的确就像一场梦，但如今我想说的只有感谢。”

去年1月21日，一场噩梦降临在这个年轻人身上：晚10时许，快递员小袁在雨夜骑着电瓶车沿着浦东新区利津路行驶，行驶至浦东北路路口时，迎面而来的白色小轿车试图左转，小袁连人带车被撞飞了20米远，小轿车深深凹陷，而电瓶车几乎完全散架，他倒地不省人事，如注的鲜血从血肉模糊的左腿涌出。

路过的好心人为他撑伞，120急救车呼啸而来，将小袁就近送至上海市浦东新区公利医院。昏迷不醒、血压为零、整条腿粉碎骨折……每一条，都是临床上的巨大挑战；每一分秒，都是离“鬼门关”更近的一步。而公利医院医护人员心里怀着一份坚持：我们一定要试试！

这一试，是几乎昼夜无眠的72小时紧急抢救，更是此后长达十个月从治疗、康复乃至饮食起居、心理疏导的悉心关照。“不可能活”“不可能保腿”“不可能下地走路”……在“上海工匠”、公利医院骨科主任杨铁毅团队的努力下，全部奇迹般变成了可能。

凌晨1时的6500毫升鲜血：一场凌晨的生死赛跑

“‘你千万不能睡着。’”袁星说，当时自己已是浅昏迷状态，耳畔传来一个男声的不断呼喊。骨科副主任医师王思辉说，当时正打算从急诊返回科室，看见患者面色苍白、神志淡漠，便留了个心眼。没想到，其血压已无法测量，经120急救人员包扎后的伤口仍有源源不断浸出的鲜血。

在家中接到电话的杨铁毅火速赶到医院，看着经输血抢救后意识稍有恢复的小袁，他的眉头却深锁，“输血治标不治本，如果不尽快处理原发病灶，同时大量出血和输血甚至会引起弥散性血管内凝血（DIC）危及生命；除了看得见的左腿外伤，车祸是否还造成其他复合伤？”所幸经全身CT扫描确认，小袁脏器没有损伤，于是所有棘手问题全都集中在这条残破不堪的左腿上。

凌晨1时，手术台上。由于左股骨干开放性骨折，首先要将患者股骨制动，以免引发二次损伤，第二步就是创口止血。“但揭开纱布的一瞬间，血几乎是喷出来的。”杨铁毅回忆，“我们判断伤到了大血管，原本希望找到出血口，但患者已无法再进行任何手术操作了，只能填塞纱布先保住性命。”

由于血源库存紧张，医院紧急联系中心血站调来血包，从凌晨至天色渐明，将近4000毫升的血液流进小袁体内，但输血也造成其体内的血小板几乎耗尽，10余个单位的红细胞悬液也紧急调配救援。“一个成年人的全身血量也仅约5000毫升，相当于小袁全身的血液都几乎被换了一遍。”在骨科、麻醉、重症监护等多学科的联合治疗下，将近72小时后，小袁的生命体征逐渐趋于平稳，6500毫升鲜血，终于留住了这个年轻人的心跳。

39小时与9台手术：保住的左腿是这个年轻人的未来

反复确认患者可被搬动移位后，医护人员迅速为袁星进行了CT血管造影（CTA），证实其左腿主动脉完全断裂。这时，他的小腿上已出现花斑样改变，意味着肌肉、神经都开始坏死！

“按医学常规，凡大、小腿血管破裂或阻塞缺血6至8小时以上者，均主张截肢，以保全生命。”杨铁毅解释，缺血后保腿极有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一是技术原因，若非有经验者，难以进行血管探查与吻合术；二是血管本身，由于腿部血管存在侧支循环，某些钝性血管损伤难以被察觉；三是毒素感染，坏死肌肉的毒素会从破损血管循环至体内，造成肝昏迷、肾衰竭、肺栓塞等严重并发症危及生命。”

仔细查阅国内外文献发现，超过8小时进行的保肢病例少之又少，尤其是股动脉断裂者，成功率低于50%。而此时，小袁的股主动脉阻断已超过36小时，左腿几乎被宣判“死刑”！难道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在医护人员一筹莫展之际，小袁的哥哥从江苏省句容市的老家赶来医院。这个年轻人从入院起就没有任何亲友探照的谜团这才被揭开：除了长期生活在老家的哥哥，父亲早逝、母亲病重在床、妻子与他离异……刚过而立之年的小袁，这些年都孤身一人在上海送快递，生活相当拮据。而这唯一的生活来源，又极大程度依赖着他的双手与双脚，若是没了一条腿，他的未来该如何走下去？

“截肢对他而言会彻底毁掉人生！”紧闭大门的示教室内，杨铁毅的一句话振聋发聩。大家下定决心，要尝试创造奇迹。入院后第39小时，“左腿保卫战”正式打响：得益于20余年来杨铁毅在显微镜下精细化手术的零失败丰富经验，这名“上海工匠”在破碎坏死的组织里寻丝逐迹，动脉血管吻合的一瞬间，小袁惨白的左腿就恢复了血色。可这还不够——杨铁毅在患者小腿上切开两个一指长的口子，剔除水肿爆开的组织，并把骨筋膜室进行预防性切开减压，置入负压引流管，帮助毒素排出体外。“我们还考虑到，吸走毒素的同时血清、蛋白及营养液也会流失，让伤口尽快愈合的同时还需预防静脉血栓。”

为寻找治疗矛盾点间的平衡，杨铁毅与团队几乎24小时紧盯患肢。手术后7天内，大家担心的高凝、感染等并发症一律没有出现，小袁再次闯过一关。此后，清创、引流、植皮、牵引……半年陆续的9台手术后，小袁的左脚终于基本恢复了正常外观，他的腿终于保住了。

10个月后的4面锦旗：“借阁下之手恢复我脚步”

然而，腿是用来走的。十个月的时间内，袁星没有下过一次地，吃喝拉撒全都必须由护工帮助完成。长期卧床导致严重的骨质疏松，针一扎，骨上就是一个小眼。他焦虑过、迷惘过甚至怨恨过：为什么厄运偏偏选中了自己？他的内心更深埋着两个隐忧：如果以后还是无法行走，自己该怎么办？巨额的医药费，自己又该如何承担？

公利医院骨科“脊梁骨团队”及时向他伸出了温暖而有力的援手。骨科医生唐江安介绍，通过与上海市慈善基金会共同启动的“青苗行动”计划，小袁的治疗费用被大幅度减免，同时医院社工部更安排红鸽志愿者，在病床前缓解小袁的苦闷。与此同时，康复训练也开始了。

“一开始，他的足部就像芭蕾舞演员似的，完全绷起，腿一着地就是紫色的，静脉回流不畅，还得解决肌肉纤维化挛缩等问题。”杨铁毅说，通过外固定矫形支具，每日调整几毫米，小袁的脚终于可以正常放平踩地。出院之日，他拄着拐杖，虽然行动缓慢，但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我真的又能走路了！”

袁星说，自己当时找不到向医护人员表达感谢的更好方式，便一口气定制了4面锦旗，上书“是你们创造了生命的奇迹”“借阁下之手恢复我脚步”。他坚持不用“模板化”的赞美，“这么长时间里，我对医护人员也有了全新的认识，他们真的很伟大、很辛苦。”

这一次，袁星执意不要哥哥陪同，自己前来上海，见见这些相处了几近一年的“老朋友”。他仍拄着拐杖，但去年见过他的医护人员都说，气色更好了。“现在就是膝盖还不能弯，但左腿已经能轻一点用力了。”他说，“我很知足，虽然经历过不幸，但医护人员用善心和努力让我重新站了起来。无论康复后我再去哪、做什么，都无法忘记他们一点一滴的付出，和他们教会我的坚强。”

“这座城市，有数以万计的快递小哥、外卖小哥等普通劳动者，他们也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杨铁毅说，“在保全患者下肢的基础上，能点亮一位患者、一个家庭的希望，身为医生，我们由衷地感到欣慰和自豪。”又一年春节将近。这一次小袁带回家乡的“行李”，是一群白衣卫士沉甸甸的关怀，是一座城市暖融融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