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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三角年味|浙江衢州人怎么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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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周华诚 2019-01-23 07:00
摘要:所有的年,都在故乡。

一年四季,光阴流转,人们按着月令和时节安排生活,在中国人看来,这是我们的日子,也是我们的节奏。在这周而复始的时间里,春节,无疑是我们一年当中,最盛大也最重要的日子。一年又一年,经过数千年的流传,过年的习俗,已经成为中国人的文化记忆,深烙在每一个中国人的精神空间,流淌在每一个中国人的血脉之中。

 

时代发展到今天,春节的过法已经花样翻出,有人借此长假出国远游,有人到星级酒店度假过年,似乎都在逃离旧有的过年程式与套路。但是,大家都有个感觉,所谓春节,还是一定要在老家过,一定要按“老套路”过,要不然总觉得会缺少些“年味”。“年味”到底是什么?我想来想去,无非就是那过年的仪式感吧。

 

杀年猪

 

猪开始嚎叫。从猪叫的方位判断,我们就能知道村庄里哪户又开始杀猪了。 
 

腊月里,村庄里的年味浓起来,该办的年货都要办了。屠夫开始异常忙碌,他的日程排得满满的。譬如,人还在这家忙活着,就吩咐下一家开始烧水,做杀猪前的预备工作。 
 

过去,乡村的日子并不宽裕,许多人家一年到头难得吃上几回肉。家里养的猪,也是为了卖掉,好贴补家用。即便是杀年猪,也鲜有整头猪自家留着吃肉的,而是自家留一小部分,其他的肉,就略低于市价,分给杀不起年猪的乡邻亲戚。后来大家的日子渐渐好了,才开始杀一头年猪。 
 

杀猪是个欢乐事。一户杀猪,几家人都会来围观,青壮年男子则上来搭把手。猪养得肥,一头有二百多斤,劲道也大,没几个人根本抓不住。从抓猪开始,三四个男子合围,发力,终于把猪扳倒在地。然后四脚套绳,抬上案板。屠夫技艺娴熟,不一会儿就把猪放了血。好的屠夫,不会浪费一点材料:猪血,猪肉,猪下水,猪头,猪尾巴,一样一样,分门别类,庖丁解牛,赵丁解猪,熟练得很。杀猪的,看热闹的,帮忙的,大家七嘴八舌,抽烟的抽烟,说笑的说笑,孩子们则满地乱跑,特别欢乐。 
 

这头还在解猪,那头主妇已经拿着刚割的肉下锅了,炒上两碗猪肉大家分吃,孩子们都能尝到喷香的肉了。等到吃好出来,杀猪的人已经洗完手了,只见一刀刀雪白的猪肉已用棕榈叶串好,挂在竹杆上。一枝烟没有抽完,他又跨上自行车,往下一家赶去。 
 

杀了猪,除了炒肉,炖一锅红烧肉是必不可少的。一锅热气腾腾泛着肉香的红烧肉,是一个很好的预示,有肉吃,生活富裕呢;有红烧肉吃,生活红火呢。 
 

二十年前,我们家杀年猪,留十来刀肉新鲜吃,再把十来刀肉,用酱油渍过,再挂在竹杆上阴干,那是酱肉;还有两三刀肉,会用盐巴抹过,就是咸肉。这样分别处理过的肉,可以一直吃很久也不会坏。整个正月,当然是吃新鲜肉。到了春天,吃腌肉和咸肉,不管是炒和蒸起来,都是喷香四溢。春天新笋出土,用笋块炖咸肉,鲜得人舔鼻子。把咸肉切成薄薄的小片,覆在萝卜丝干上面蒸,蒸出的油浸润着萝卜丝,那叫一个好吃。

 

做冻米糖

 

我写过一篇文章《甜夜录》,记录的就是那些冬天里的甜蜜的夜晚——也是孩子们最热爱的夜晚。 
 

做米爆糖的夜,空气是甜滋滋的。父亲早早买了白糖,以及麦芽汁——我们叫“糖娘”,不知道为什么叫糖娘。母亲早早炒好了米花。晒干的大米,在铁锅里用细沙同炒,米粒纷纷怒放成花,一朵一朵,纷纷扬扬,在黑色的背景里竞相开放的白色,那么好看。 
 

做冻米糖的师傅会披着夜色到来。米爆糖师傅在村庄里为数不多,他们掌握的秘密是一般人无法知晓的。他们入夜行走,披星戴月(有时披雪戴花),穿越黝黑的田野,冗长的木桥,穿越零星的狗吠,高远的鸦声,走三四里路,去某一户人家。 
 

做冻米糖需要极高的技巧。灶膛里大块的劈柴熊熊燃烧,热量散发出来,把人暖得睁不开眼。一只猫,早早蜷在灶后的猫耳洞里,舒适地打着鼾。此时糖在锅里,糖娘在锅里,米花在锅里,一块儿搅动起来,当米花与糖搅到一定程度,迅速地取出,热气腾腾地,倒进木案上那个“口”字形木架子间。穿上新鞋子的人,站上案板,去踩。踩那些冻米糖,直到它非常坚实。然后动刀,先切成条,再切成片。嚓嚓嚓嚓,嚓嚓嚓嚓。 
 

等到孩子们第二天醒来,一列一列的冻米糖,早就整齐地躺在案板上,散发着好看的光泽。一只一只的洋油箱,装得沉沉的。 
 

有冻米糖的冬天,令人感到心满意足。确实,这种甜食会让人产生幸福感。尤其是要过年了,冻年糖的香味与甜意,使人觉得生活充满了甜头,也拥有奔头。从前乡下好吃的东西不多,现在超市开得巨大,商品琳琅满目——现在大家再不缺吃的了,也不缺甜食,想吃什么,随时可以买到。然而——买来的冻米糖,怎么就少了些感觉呢? 
 

从去年冬天开始,母亲说,冻米糖还是要自家做一点。村里好多人家也是这样,十几年没做过冻米糖了,这两年就纷纷自己操持起来,也不嫌麻烦了——我觉得,是不是大家又对“过年”有了更多的期许?

 

除夕守夜

 

过年过的,还是大年夜。吃饭,连带着守岁——就构成了春节中间最重要的仪式。 
 

在我们家,年夜饭要慢慢地吃,从尚未掌灯时入席,吃到天黑,最好一直吃到深夜。大家一边喝酒,一边聊天,一边看春晚。我童年时候,没有手机,没有手机抢红包,大家一心一意地喝酒吃饭,一心一意地聊天谈笑,一心一意地看春晚。专心致志,其乐融融。 
 

吃过年夜饭的孩子,就去洗漱,换上新衣,长辈给晚辈包压岁钱。压岁钱都用红纸包着,分给孩子。不管怎么样,有压岁钱可拿,对于孩子们来说,是一件极为开心的事情。老杭州人高诵芬说:“岁盆里的糖果过了初十、十五就渐渐吃完,而父母给的压岁钱却是不用的。这大约是以前有教养的旧式家庭教育孩子要勤俭节约的方法之一。过了初五,小孩把红包交给母亲,存入每个小孩自立的存折内。这个折子是孩子出生时就立的,存入的是长辈给的见面钱,以及每年除夕、正月家中长辈、亲友给的压岁钱等等。孩子长到十岁,长辈就不再给压岁钱了。” 
 

我的童年也是如此,压岁钱从来是不乱用的,多或是少,都用来交新学期的学费。后来我们长大了,参加工作以后,每个除夕的晚上,父亲才不再给我们包红包,反而是我包了大红包,给父母一人一个,敬奉上一片心意。 
 

小时候过年,图的是一场热闹。现在觉得,年其实过的就是一个仪式感。你要简简单单地过,也行。然而太简单和太容易的东西,总是轻率。大年三十如果去饭店里吃年夜饭,点一堆菜,那也太容易了,显得单薄。我们早早地准备,早早地开始布置和实施,把年过得热热闹闹的。其实是,我们是要在那短暂的,稍纵即逝的光阴里,把时间过出质感来。 
 

到了凌晨,四处鞭炮齐鸣,礼花奏响,耀眼的灯火在深邃的夜空绽放,照亮整个山村。这一波热闹过后,人们心满意足,沉入梦乡。 
 

这一夜,灯火亮通宵,每一个房间都要亮着一盏灯。这也是仪式感。到了后半夜才去睡觉,灯火通明,睡不踏实,我们才把灯光调到暗一些,或者开一盏台灯,至少,灯得亮着。 
 

一年到头,我们忙忙碌碌,光阴如流水匆匆而过。时间的度过,有两种,一种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另一种是把时间变得缓慢,连这一分钟与下一分钟之间的质感、颗粒感,都可以呈现和体验得到,有了这些,时间本身也就被拉长了。它使得我们,在有限的时间里,以一种仪式感,体会到了真挚与爱,体会到生活的本真的意义。 
 

所有的年,都在故乡。所以,我想我以后也一样会回到故乡,以一种充分的仪式感,把年完整地,缓慢地,专心致志地,过下去。

栏目主编:孔令君 文字编辑:陈抒怡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朱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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