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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苗族,以及正在消失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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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吴桐 黄海昕 2016-03-24 20:16
摘要:听苗族年轻人讲故事,关于他们自己,他们的民族,以及正在消失的一切。

 


 

小金:那个给我讲了许多故事的长老走了

 

寒假的时候,刚在北京念了一个学期,我回到了党高村。我老早就计划好要趁寒假去拜访一下寨子里的长老,听他讲故事、诵读古老的苗族诗歌。不知道为什么,离开苗寨去外面的世界以后,才真正意识到苗族传统的可贵。正当我要去找那位长老的时候,人们却告诉我,长老不久前去世了。听到这个消息那一刻,我哭了。

 

长老是寨子里的巫师,是寨子里最德高望重的老人。每遇到节日,他都会去广场做法祈祷。我妈妈和村里的女人们总爱去长老那里,希望通过他看透一点未知的命运。我小时候也常常跑去长老那里,听他讲故事。苗族的传说、山神的故事、通灵的动物。充满哲思,也让我脑子里生出许多幻想。

 

那天我哭得很伤心,好像那些绮丽的故事都随着长老的去世被埋葬了。

 


 

老李:整座寨子都知道的爱情故事

 

我们苗族有个结婚习俗,只要放完婚礼的鞭炮,不管有没有人反对,婚就算是结成了。

 

从前有的苗族青年私定终身,但得不到女方父母的祝福,就会偷偷在半夜举行婚礼。不告诉父母,但要请来其他亲朋好友,放鞭炮,吃糯米酒。第二天才告知父母,这时候父母也只好认命。

 

我们排肖村里有一对老夫妻,已经过世了,但他们的爱情故事几乎全寨子的人都知道。

 

他们年轻的时候坠入爱河,但姑娘的父母不同意。于是小伙子带着迎亲队伍到了隔壁村子,想要把姑娘抢回来。姑娘的父母被惊动了,赶紧把女儿锁起来,并跑出来阻拦。男方的迎亲队伍很机智,说,我们是去隔壁村娶亲的,你们误了我们的时辰,我们现在去也娶不到新娘了,无法回去交代,要不你家女儿让我们娶回家也行。这一周旋争取了时间,小伙子偷偷地搭梯子到二楼把姑娘劫走了。但姑娘的父母穷追不舍,到男方家的村口把人抓回去了。姑娘也非常机灵,谎称头上的银饰掉了,要去捡回来,于是跳到山谷的竹林里。那个小伙子就在竹林里接住她,立刻往家里跑。一进家门,等在门口的人把鞭炮一放,姑娘就再也抢不回去了,父母只好默默离开。

 

这些有意思的故事都是我爷爷给我讲的,如果他还在的话,还会讲好多这样的故事。他是村里的祭司,也是老村长,他牵头为我们村里引来了自来水,大家都很敬重他。

 


 

江富:记录一个13年一次的节日 

 

这几年,我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电影摄制技术后,回到家乡。看到苗族人生活的一举一动,我都想用镜头把它记录下来。

 

今年3月,正值雷山县部分苗族村寨13年一次的招龙节,招龙节是我们特有的民俗节日,也是苗族最为隆重、神圣的传统节日之一。我们苗族人把龙视为兴风降雨的神灵,作为消灾免难,祈祷来年,吉祥如意,风调雨顺。

 

为了记录下这场等了12年之久的盛会,我带摄制领团队进入排肖苗寨拍摄《招龙》纪录片。团队里的人都是来自周边苗寨的年轻人,有的外出务工回来,有的大学还没毕业,也有和我一样刚刚毕业的。拍电影,对于我们来说是遥不可及的梦,但用镜头记录我们自己的民族文化,却是我们有能力和义务的事。

 


 

小琴:忘记针法的苗绣,和听不懂的古歌

 

小时候,我们寨子里,大家都住木房子,也没有通电,屋子里冷只有烤火。无论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一出太阳,姐姐就带我们去田边,坐在稻草堆上,教我们苗绣。 苗族姑娘的衣服上,肩上、袖子上、围腰上、头巾上,都绣着好看的图案。

 

姐姐经常带我们刺绣,一绣就是一个上午、一个下午,要煮饭了才回家。我那时候什么都不会,跟着姐姐一点一点学,长辈们都会取笑我们绣的东西。 我们刺绣的时候,总是各讲各的故事,一天就这么过去了,生活特别惬意。

 

后来,姐姐去广东打工了,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在田边刺绣了。我小时候虽然学过,但很久不绣,手就生疏了。

 

古歌是另一种正在消失的生活方式。

 

每年农历二月二的祭桥节,村里的老人都会在晚上聚在一起唱古歌。

 

我很喜欢唱苗歌,但我不会唱古歌。古歌是苗族的史诗,苗族没有文字,神话和历史都靠古歌一代代传下来。老人们聚在一起能唱个几天几夜,不眠不休。我们这一辈几乎没有人会唱了。我连听也听不懂,他们唱的都是古老的苗话,就像文言文一样晦涩。

 


 

小明:芦笙堂和歌舞厅

 

大概20多年前,寨头村开始有了歌舞厅。歌舞厅是从广东打工回来的人开的。里面播放流行音乐,彩灯晃来晃去,交5毛门票钱可以跳一晚。跳惯了芦笙舞的苗族年轻人很快就学会了跳恰恰和华尔兹。

 

如今,在寨头村的节日时分,你会看到白天大家都规规矩矩换上苗族传统服饰围成圈在芦笙堂里跳芦笙舞,但到了晚上,人们都穿着便装在同一个地方跳交谊舞。

 

我们这一代年轻人变得越来越不适应苗族的传统生活了。苗服虽然美,但穿起来太麻烦。吊脚楼虽好,但充满火灾隐患。许多东西,我们虽然怀念,但也很无奈。苗族的传统正在被现代化所冲击,这是一个无法阻止的过程。我们能做的,只是努力把能被传承的东西传承下去,不让一切都从我们手里流失。

 

采访、整理/吴桐

插画/黄海昕

 

我发现,会讲故事的青年都不赖!下周见!

编辑邮箱tongwood@yeah.net,欢迎投稿或推荐,介绍我们认识更多不一样的着调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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