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次以‘双十一’为契机，利用公众对腾讯公司和微信的信任，利用微信小程序平台监管的漏洞，开展的有规模有组织的涉嫌网络诈骗行为。”家住本市静安区的柯女士如此描述她的遭遇。双十一过去已两周了，可柯女士与其他841名江浙沪地区的消费者依然奔波在维权路上。原来，在双十一期间，他们都被一款名为“团团油”的微信小程序给“坑”了，这款小程序应用，主要就是售卖加油卡，10月26日注册，11月13日关停，短短18天内套走了778881.63元；而到了11月16日，便彻底销声匿迹。“腾讯如果再不重视小程序平台的漏洞，这样的骗局还会发生！”

骗局到底如何发生？钱款能否追回？腾讯公司及微信小程序是否应该为此负责？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展开了调查。

“病毒营销”+“双十一大促”，导致大规模受骗

11月11日中午，柯女士在朋友圈看到有朋友分享了一则小程序二维码，内容显示为“中国石化 加油卡充值”，面值1000元的加油卡只需750元，广告上特意标注：全国通用、省钱加油、限时特价。点击进入后，显示打开的是一款名为“团团油”的小程序，正在双十一大促。其中一条“六人拼团”活动尤其吸睛——面值4000元的中石化加油卡只要拼团成功，可以打6折，还备注已有数千人拼单成功。见有这等好事，柯女士立即将拼团信息分享给了同事和朋友，很快就凑足了6人。11时42分，她通过微信支付了2400元。微信支付发送的账单详情显示，交易场所为“财付通-团团油”，交易金额转入微信第三方账户——“财付通支付科技有限公司客户备付金”。

小程序显示面值1000元的加油卡只需750元。

付款后显示交易金额转入微信第三方账户——“财付通支付科技有限公司客户备付金”。

据柯女士和其他购买者回忆，支付完成后不久，团团油小程序页面就出现打不开、卡顿现象，当时还以为是双十一期间订单上升的正常现象。按照商家描述，只要告诉商家中石化加油卡卡号，一天之内就能充值成功，到加油站圈存就能使用。可柯女士等了又等，订单始终没有发货，申请退款也毫无反应。“虽然担心商家存在问题，但想到资金是转入‘财付通-备付金’的，应该不会有损失。”

11月12日下午，柯女士再次点击团团油小程序，发现该商户已被微信封停，这才恍然大悟，自己受骗了。她通过微博、QQ群搜索，发现已有上百名受害者组成了“团团油受害群”。与其他消费者交流得知，从10月底开始，团团油就以转发拼团的“病毒营销”模式，对外营销中石化加油卡折扣活动。11月11日7时左右，就有群内成员发现问题，开始向微信举报；但直到11月12日上午，还是有消费者购买并成功支付。

有少部分在双十一前下单的消费者，说收到过实体加油卡，但发现均为空卡。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联系到寄送实体加油卡的淘宝商家“盛丰伟业加油卡专营店”，对方说与团团油背后的人员并不认识。从旺旺对话记录看，早在11月6日，淘宝昵称为“tb528732996”的用户向其购买114张价值42元的中石化不记名空卡（不记名卡只能圈存1000元），并给出了一份来自全国各地的寄件地址名目；11月10日，该用户又向其提出购买200多张加油卡的需求，并通过私人支付宝转账进行交易。这位淘宝商家说，从消费者提供的物流单号判断，并不是全部从他这里发货的，说明该用户还在其他售卖加油卡的商家下订单。尽管这位淘宝商户有充值业务，但该用户大量购卡后，并没有提出充值的要求，“当时也不觉得是什么怪事，因为可充值的渠道很多。”

据团团油受害群内的成员称，少部分消费者收到空卡后兑现了充值，因此“一开始群里有成员相信自己不会被骗”。

腾讯可否以“技术中立”推脱责任？

11月13日，柯女士收到腾讯客服答复，称“由于该商家在运营过程中存在欺诈行为，已被我公司限制支付功能。因该笔交易已被商家提现，未能拦截到交易款项”。11月14日，腾讯科技发布公告称，因存在涉嫌欺诈行为，微信已分别于11月12日、11月13日先后对商户予以关闭支付功能，商户公众号、小程序账号被平台永久封停。支付关闭之前，涉及的交易量达9100余笔。

11月13日柯女士收到的腾讯客服答复。

腾讯方面曾反馈一名深圳消费者，称“团团油”在微信小程序上没有押金；腾讯作为技术第三方，会配合警察调查维护消费者权益，请消费者报警处理。而在《微信小程序平台服务条款》上，腾讯列明过一项“免责声明”：腾讯在本条款项下仅向开发者提供小程序服务或相关中立的技术支持服务；因开发者的小程序及相关服务产生的任何纠纷、责任等，以及开发者违反相关法律法规或本条款约定引发的任何后果，均由开发者独立承担责任、赔偿损失，与腾讯无关。如侵害到腾讯或他人权益的，开发者须自行承担全部责任和赔偿一切损失。

“技术中立”这个理由，是不是意味着腾讯对“团团油”欺诈案件可以坐而不管？

记者调查：资金结算周期过短，备付金无把控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记者了解到，“团团油”小程序在腾讯的注册信息中，开发者为“深圳市团团油信息科技有限公司”，但其提供的网站无法打开，服务类目仅为“汽车资讯”，2018年10月26日注册小程序“团团油”，最近的一次更新为2018年11月1日。记者查询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得知，该公司成立于2018年10月11日，经营范围十分广泛，从物联网技术、软件开发到汽车修理、珠宝首饰设计皆有。其中与“汽车资讯”最接近的是“商品信息咨询服务”。

“团团油”小程序在腾讯的注册信息中服务类目仅为“汽车资讯”。

那么，加油卡充值业务是不是属于“汽车资讯”或者“商品信息咨询服务”呢？

记者根据一份微信支付公布的《商户类目对应资质、费率、结算周期》进行核对，发现了诸多模棱两可之处：

如果按照“团团油”实际开展的业务来讲，团团油可以列入“网上购物-线上商超”行业，提供平台网站是成为商户的资质条件。费率为0.6%，结算周期为“T+1”天，也就是第二天资金到达商户账号。但实际上，团团油的网站根本无法打开，又是如何通过腾讯的审核呢？

如果按照腾讯给定的“汽车资讯”或者工商的“商品信息咨询服务”类目看，团团油应当被列入“网络媒体/计算机服务/游戏”中的“门户/资讯/论坛”一项，应该是提供网站论坛、咨询信息等服务的公司。但费率要提高至1%，而且结算周期延长至“T+7”天。即便是属于未覆盖到的行业类目，结算周期也是“T+7”天。

微信支付公布的《商户类目对应资质、费率、结算周期》中，“门户/资讯/论坛”类结算周期应为“T+7”天。

因此，团团油的经营范围与实际并不相符，而是顶着“汽车资讯”的名义行“网上购物”之实。利用短短1天的结算周期大肆敛财，即便腾讯公司在11月13日关停了该小程序，也未能拦截到双十一井喷的交易款项——11月12日，该小程序的开发者有足够的时间，从容地把款项从支付平台转进自己的腰包。

柯女士将矛头对准了腾讯的支付平台“财付通”。她认为，既然支付给“团团油”的费用先转入“财付通客户备付金”账户，那么就应该起到“备付金”应有的作用。她将此类比“支付宝”，认为财付通应当承担起第三方支付平台的责任，对交易的资金进行有效把控和约束，为消费者筑起最后一道资金安全防线。“小程序作为一个开放平台，为企业等提供了更快接入用户购买场景的渠道，但同样会为不诚信企业提供犯罪的温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