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的一个清晨,我在附近的公园健身。四周枫叶正红,美得使人透不过气来。手机的微信通话突然响起来,打开一听,传来周老师的熟悉声音──她又一次回校“上岗”了!此时,正是大洋彼岸的上海晚上7点钟,与多伦多的时差正好12个小时。
原来,周老师在家含饴弄孙已三年,前一阵子接到学校来电,校长邀请她这个“老法师”再度出马,向年轻老师传授班主任经验。事实上,她每个月只要去学校一次,给两位年轻人把把关,关键是她没想到还会回到钟爱的校园,心情格外激动。不言而喻,学校才是她的人生大舞台。
周老师从教38年,当了30年的班主任,桃李满天下。作为高级教师,她积累了丰富的教学经验,最为难得的是她自始至终用心灵关爱学生,我就是其中一名受益者。周老师是我初中一年级时的语文老师,更确切地说是我的文学启蒙老师。
1977年伊始,周老师到我们班担任副班主任兼语文教师。她瘦瘦的、高高的,那时刚从师范学校毕业半年。亭亭玉立的她总爱梳着麻花辫儿,时常见她穿着普通的两用衫,但总是露出雪白的衬衫领。她圆圆的脸庞、白皙的皮肤,五官生得极其端正,脸上常带笑容。她的眼神清澈而透明,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优雅而又亲切的气息,自然令人想起李太白的诗句:“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我们算是她的开门弟子,事实上她只比我们大7岁左右。
我们所在的学校是上海西区的一所普通中学,当时咱们班有“体育班”之称,我有幸被选中是因为在小学一直是中长跑选手。四肢发达、精力旺盛的人多了,课堂气氛自然会过分活跃,有时甚至还有点儿乱。有几个调皮鬼时常为难周老师,偶尔还会故意捉弄她,更有人给她取了“小娘子老师”的绰号,猜想她背后也没少哭鼻子。周老师认为我与另一位刘同学在那样的环境中学习,实在有点不幸,看到我们,她的内心似有隐痛。
也许是受家庭熏陶的缘故,我和“发小”刘同学自幼都喜欢读书,都爱写文章,弄书画,刘同学对古典诗词更是情有独钟,我俩的作文经常被周老师当作讲评的范文。说实话,那时读书的难度并不高,加上我们的小学底子都不错,我俩的成绩在全年级一直名列前茅,这也许是对周老师最大的安慰了。
踏实而又好学的周老师自感文学功底不足,常去各处听讲座,华东师范大学在她的心目中是老师学习的圣地,她特别崇拜教授们的精彩讲课。后来,周老师发现进华东师大听讲座并不需要凭票入场,她也没请示学校,就带我和刘同学去听文学和书法讲座了。尽管有些内容对15岁的我们来说有些深奥,甚至听不懂,但我俩还是非常乐于做“跟屁虫”。
从此,我们师生仨常常徜徉在丽娃河畔,周老师跟我们讲解李白、杜甫、鲁迅、茅盾的杰作,我们畅谈欧阳询、颜真卿、柳公权、赵孟頫的书法。周老师还带我俩去外校听过课,主要是想让我们享受到好的学习环境。她如此煞费苦心地栽培我们,引领我俩进入了文学艺术的殿堂,我俩还悄悄做起了作家梦……
我和刘同学也没辜负周老师的期望,分别进入大学中文系就读。毕业至今多年,一直靠笔杆子吃饭。弹指一挥间,41年过去了。目下,刘同学任上海一家出版社的市场部主任,常有重磅书评见诸海内外报端。此外,他还钟情于交响乐,出版了数部著作。而我漂洋过海28年,一直从事新闻工作,并出版了十多部长篇小说、剧本。这么多年来发生的事,似乎应验了作家苏童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对于文学创作来说,中学的语文老师背负了很多意想不到的责任。”而对于我们的周老师来说,她早已完美地尽了这份责任。
行文至此,周老师又发来了一则微信:“我感到那些年轻老师一定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相信会与她们成为忘年交好朋友的……”此刻,我唯有托片片红似火的枫叶,随风捎去对周老师的真诚问候,遥祝她“上岗”顺利,为教育事业继续发挥余热。
(本文编辑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