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 文化 > 朝花时文 > 文章详情
那次捅蜂窝,感受到什么是战斗“蜂”族的威力
分享至:
 (2)
 (0)
 收藏
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 王开林 2018-10-16 07:06
摘要: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捅蜂窝了,父亲甚至调侃我:“你长这么大,还是那次满头肿包的样子最好看!”

山里有许多蜂窝,主要是黄蜂窝和马蜂窝。黄蜂的个头较小,不轻易攻击人,倘若你不慎招惹了它们,就会受到“贴身照顾”,它们的毒针扎入皮肉,先痛后痒,肿起包来,半天都不会消。马蜂的个头较大,主动攻击一切进入它们领地的人畜,毒针又粗又长,倘若不幸被它扎入皮肉,剧痛加奇痒,肿起来的大包最终会溃烂,它的毒性是黄蜂比不了的,杀伤力显然要大许多倍。


有时,我和小伙伴一起上山扒柴或砍柴,会偶遇树丛中的蜂窝,照理说,惹不起,躲得起,我们距离蜂窝越远越明智,但我们太顽皮了,身体里藏掖不住的破坏力总在找寻突围的缺口和施展的机会,男孩子更是自然而然地想显示自己的勇气。通常,在捅蜂窝之前,我们会做如下的准备工作:找根长竹篙,要是身边没有现成的,就去砍一根一丈多长的竹子,削除枝叶,然后砍一根针叶茂密的松树枝,用它作什么?充当挡蜂盾牌。此外,我们还要扎好衣袖和裤管,用细藤弱枝编一个花环样的东西,戴在头上。待这些都准备妥当了,最为惊心动魄的时刻就要来临,我们两到三人,从不同的方向去捅黄蜂窝或马蜂窝,事先约定好了,一旦黄蜂或马蜂为了保卫家园,发动疯狂的攻击,我们就朝不同的方向逃窜,被分散的蜂群杀伤力将大为减弱。我们自以为万全之策能万无一失,实际上,蜂群突然遭到袭击,出于本能的反应,也要比人更聪明,它们才是真正的战斗民族,战斗经验极为丰富。


第一次捅蜂窝,我就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它们并没有分散追击,而是全部朝我飞来,我落荒而逃,竹篙早就扔掉了,手上的松枝只能照顾身前,无法防护身后和两侧,何况蜂群协同攻击是全方位的,上下左右前后,没有盲区,没有死角,我奔跑了几百米,它们依然穷追不舍,我裸露在外的脸颊和脖颈成为了它们集中攻击的标靶。我知道,今天捅了马蜂窝,没那么容易逃脱。这时候,我的“救星”出现了,何亮子家的牯牛在前方的山坡上安静地吃草,何亮子则猫着腰在草丛里捉蚱蜢。我哇哇大叫,舞弄着松枝,一阵风似地跑下山来,身前身后都是成群结队的马蜂,何亮子和他家的牯牛毫无防备,就被卷入战祸的漩涡,我的威胁骤然减轻了,牯牛被马蜂吓得撒足狂奔,何亮子则哭爹喊娘,双手捂脸,从高高的坡坎上跳下,一只布鞋已经跑丢,另一只也沾满了泥巴。我朝何亮子睃了几眼,他抱头鼠窜,哭叫声很瘆人。当然,我的情形更为糟糕,已经汗流浃背,精疲力竭,上气不接下气,喉咙里的哭叫声已经堵塞。都说牛跑不过马,但我看何亮子家的牯牛,跑出了它一生中最快的速度,只有战马和赛马才能超过它。


那天,我被马蜂螫了十多个包,回家搽了药,几天才消肿,消肿之前请了假,根本不敢去上学,怕人嘲笑我脸颊和脖颈肿得像猪头。何亮子也被马蜂螫了几处,消肿之后一两个月,都不肯理睬我。等到后来,我向他道歉,请他原谅,他才肯跟我讲话:


“你倒好,捅马蜂窝好玩,被螫了活该!我可是什么也没做,也被你连累,莫名其妙地倒了个大霉,你说我冤不冤?苦不苦?我家牯牛受了惊吓,两三天都不吃草,我爸都快急死了。下回你惹了祸,可别往家里跑,你就往狮子山的方向跑,要害人去害别人!”     


    我哪敢去害别人?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再捅蜂窝了,父亲甚至调侃我:


“你长这么大,还是那次满头肿包的样子最好看!”


一个人会记住惨痛的教训,但能够记多久?时间长了,我又有了新的冲动。这回,不是在山间的树丛中,而是在家里的屋檐上,悬挂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黄蜂窝,总有一年多,低头不见抬头见,我早就心痒和手痒了。父亲曾警告我:

 


“这只黄蜂窝筑在屋檐上,确实有点袭人,不过我们和平共处这样久,好像冇得事,你千万莫去乱捅,闯出祸来会收不得场!”


我在容忍,一直在容忍,但在容忍的过程中,我也同时在琢磨,如何一劳永逸地端掉这个黄蜂窝,让父亲对我刮目相看。


有一天,我又在门口观察和琢磨那个黄蜂窝,都出了神,二姐突然对我说:


“你还在打它的主意?我劝你莫在家门口搞事,上次你一个人被叮成了猪头,还好遮羞,要是你连累全家人都变成了猪头,尤其是老爸,我看你这一世都没办法交差了!”


必须谨慎,找到比万全之策更妥当的方法,对此我很明白,所以迟迟未动手,也是因为心存顾虑,所想到的那些方法全都有破绽。直到某一天,我脑子里有了灵感。于是我开始偷偷地准备东西。先把一条毛巾挖出两个洞,包住脸,只露出眼睛,然后挑了一根长短合适、粗细均匀的竹篙在一端绑好镰刀,然后找出一块育秧用的黑塑料缝成一个大袋子,套上同样大小的竹箍,留出手柄。说白了,我想用平日钓泥蛙的方式彻底解决那个黄蜂窝。


万事俱备,只等父亲和姐姐出门,我就采取“除恶打黑”行动。镰刀绑得很牢靠,我在屋檐边试了试竹篙的长度和灵活性,两方面都恰到好处。于是我戴上斗笠和手套,穿上长统雨靴和蓑衣,裹上只露出双眼的毛巾,全身上下都遮捂得严严实实,一只手拧着大塑料口袋,一只手举着长竹篙,镰刀真是锋利,毫不费劲就割断了黄蜂窝的连接处,蜂窝垂直坠入塑料袋口,我扔掉竹篙,将袋口用细麻绳扎住。整个行动于十秒钟之内迅速完成,可谓迅雷不及掩耳,黄蜂做梦都没有料到祸从天降,蜂窝就被连根拔掉了,漏网的最多也就三五只,而且它们也完全没有弄清楚状况,更别说发现敌情,蜂窝居然消失得无影无踪,这超出了它们的常识和经验。在后山上我早就挖好了一个土坑,准备了一堆枯柴,把黑塑袋里兜着的蜂窝放进坑中,然后盖几层厚实的干柴枝。这次火葬黄蜂窝执行得很彻底,可以说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烧完了,我将土坑填平,连灰烬的痕迹都丝毫未露。


有趣的情况在后头,我事前未声张,事后也未显摆。过了两天,父亲才发现我家屋檐下的黄蜂窝不见了,遍寻不着,偌大的蜂窝怎么会凭空消失?这太奇怪了。他问二姐和满姐,她们说不知道,他问我,我也说不知道。父亲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来证明蜂窝遭到了人为的摧毁,他用疑惑的目光盯着我的脸颊和脖梗,也没见着被黄蜂螫过的印迹。


“崽伢子,你告诉我一句实话,这个黄蜂窝是不是你端掉的?你是如何端掉的?快讲给老子听,再隐瞒下去,你也难受,大家也难受。”


到了这个节骨眼上,悬疑也该揭晓了,我就把行动的细节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他听完了,拍案叫绝。二姐却给我们泼冷水:


“几百只黄蜂被一窝端尽,你这是灭绝行为,太残忍了。黄蜂好可怜!”


“黄蜂是害虫,有什么好可怜的?”父亲抢先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这只窝里的黄蜂害过你们?”


二姐的质问令我和父亲面面相觑,我内心原本满仓的得意和骄傲也被二姐的质问扫荡得一干二净。我周全的计划、快捷的行动和圆满的胜果也都变成了一个杀气腾腾的阴谋,既不光彩,又不仁义。我抬头去看屋檐边,那里似乎天然就该有一个黄蜂窝,蜂飞蜂舞的盎然生机现在却被一团死寂取代了,刹那之间,我的成就感便黯然失色了,简直就是耻辱,令我羞愧和沮丧。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朱蕊 题图来源:东方IC 图片编辑:雍凯
上一篇: 没有了
下一篇: 没有了
  相关文章
评论(0)
我也说两句
×
发表
最新评论
快来抢沙发吧~ 加载更多… 已显示全部内容
上海辟谣平台
上海2021年第46届世界技能大赛
上海市政府服务企业官方平台
上海对口援疆20年
举报中心
网上有害信息举报专区
关注我们
客户端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