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后老蒲多次来电催他相让：实在太忙，没时间看房。出的也只是市场价，人家最初的要价，不算高。他让贾皓然继续找，帮帮忙。

贾皓然建议老蒲买下邻居的新房。他也想过，出让自己的再买下邻居新房，也不错。这样一来就此多了个桥牌牌友。再者，老蒲的爸爸种庄稼水平极高，黄瓜、茄子、西红柿、冬瓜、南瓜，在老人家手里就像拥有魔力，种植的水平没有一样是自己能及，虽然他已经是附近小有名气的种植高手：山外有山。贾皓然已看好屋后一片小地块，在众多的高大树林覆盖下，每天上午还能获得几个小时不错的阳光。

最终，贾皓然还是觉得不妥：自己住新房让老蒲住旧的，即使是按当初的买价转让，也觉得有故意炫耀对比的意思。要么一起买下相邻的，边界那边属于鹿果园小区的两栋新房，要么让老蒲在离学校近些的小区解决，市面上的房子不少，还是买方市场。这里离学校远了点，冬天来来去去的很不方便。更重要的是，成为一个有份量的学者可是我来时的理想，现在变成小商人，是绝对不可以和学者比金钱的，特别是像老蒲这样的。

老蒲是个老实人，有点书呆子气，过于实在，很适合做学者，不像自己耐不住寂寞。老蒲不修边幅，很多时候都是胡子拉碴的。每次看到老蒲，他都会想到读书时见到的查理教授：来自澳大利亚，大腹便便，头上已经不多的头发在杂乱无章地飘摆着，在微风吹拂下感觉像在水里飘摆的草儿；似乎从没换过的牛仔裤的一只裤腿，感觉随时都有掉下来的可能。就是这个放在北京大街和农民工形象差不多的人，可是澳大利亚所在专业数一数二的专家，世界著名的大学者。

看着老蒲的形象，贾皓然在想：有一天，老蒲也会达到查理教授的地位。和这样的人交往，绝对不可有丝毫的占便宜想法，哪怕是可能的误解也不成。原因是：欣赏！

就是这种寒酸味，让自己不可能大富大贵。做生意的人，骨子里却不够狠不够贪婪！贾皓然也明白这点。但他觉得，人得活的让自己感觉舒服自在才行，他很珍惜和老蒲的友谊。

鹿果园小区的房子很抢手，隔壁的两栋，当贾皓然来看房时还在挂牌销售，边界相连，都是三百四十平方米都要价三十四万。当时他还犹豫了一会，是不是该继续冲三。最后，到底是该得益于对贪欲的成功抑制，还是对耳朵根子软的遗憾和后悔，结果，听从美国朋友一二三“一步步来”，选择了只有两百五十平方米的老房，花了十九万，在人家二十一万要价的基础上，算是呆在了一的边界线内。这里的房子不怎么升值，二十年下来的涨幅估计连通胀都跟不上，没有投资价值。对于他，房子和车子一样，都是消费品，只是个子大小不同。

多年之后再回顾，贾皓然说：还是缘分不到。如果那天不是那么大的雪，不是萨维拉那么的专业和用心、诚恳，不是后面那个房间的吸引力，我很可能就搬进了邻居家的新房。

等到老蒲想通，觉得该听从贾皓然的建议冒险时，为时已晚。

开始，贾皓然也能理解：毕竟老蒲是一个人赚钱，有这么多口需要养，经济上不能太紧，他还得专心致志做科研。他老婆也是，攻下名牌大学博士不会容易，何况还是跨专业征战。他们不能也不应该，因为想住好房子，就牺牲原本不多的时间，来日方长，当前事业最重要。他不想让老蒲像自己一样放弃理想。而且按老蒲的个性，也不会有更好的其它人生选择。

几个月后，老蒲在离校不远的新区买了栋新房，相当漂亮，三百五十平方米，后面还有足够大的地方可供老爷子种菜，在隔离带的小树林里，一小片直径寸多的新栽小树脚下。小树林后面有个一米高的土堤，当初用剩的土相机处理的结果。这些天然的机会正好为老爷子所用：瓜果有了爬行的坡度，视野有了隔离的障碍物。

父母亲帮他带孩子，还顺便带了个他同事的，三四岁的黑人小男孩。年多后再见面，小男孩居然能用地道的河南话讲中文，让他感觉时空措置。老年人在美国生活得很寂寞，经济无忧精神生活却很空乏。老爷子总说想回老家的县城和老二一起住，可是又丢不下大儿子这摊。

从经济价值看种菜不合算，费时费力：从土壤到肥料再到支撑的杠杠都得购买，很少有人会自力更生就地取材，那样做不雅观、不卫生、不合国情。

但从打发时间和获得成就感来讲，对很多来自中国的老人，还是非常好的选择。种菜是个技术含量高的活计，种好不容易，他家老爷子很厉害！在贾皓然眼里，是不多的能人。有阵子，他也热衷过，但绩效不佳，除了韭菜、大蒜还行外，黄瓜开始时长得好好，刚大面积挂果，自己喜气洋洋觉得今年一定吃不完时，说死就死，让他悲伤好久。种的丝瓜，藤长得很壮，满满的覆盖了好大片地域却不见一个瓜儿，花开花落，就是没成条。

每次到访，贾皓然都会边欣赏老爷子的菜园子边请教，老太太则忙乎着做可口的家乡菜肴招待我。让他感觉出，自己像是他们的又一个儿子。

老蒲也挺开心，他言语不多，较内向，很少和爸爸沟通，更不可能有畅谈、长谈。他心里感觉过不去，也不知该怎么办，两代间有不少代沟，共同语言少。现在有个能让老爸老妈开心的人，老蒲自然是乐见其成，总催着我多来家坐坐。

如果当初做邻居，该多好。贾皓然遗憾，老爷子叹气，老蒲没有作声。

（本文编辑朱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