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说一座城市的进步和发展,生活在其中的人们最有发言权

“希望越来越多的人来上海奋斗,找到幸福”

来源:解放日报 作者:李成东/杜晨薇/唐烨/侍佳妮/胡幸阳/顾杰 日期:2020-01-02
新年伊始,万象更新,正是回溯与展望的时刻。对上海这座城市来说,新的一年,亦有新的征程。如何评说一座城市的进步和发展,生活在其中的人们应当最有发言权。普通人的奋斗故事,往往最能说明一座城市的前进轨迹,最能彰显城市发展的脉络。

本报记者采访多位在上海生活工作的普通人。他们中既有生活在老城区的“老上海”,也有从外地来上海工作的“新上海人”、刚刚踏上工作岗位的选调生、在上海组建家庭的外国友人……他们的选择与故事,折射出一座城市与人的关系,他们对记者表达的新年新愿望,亦折射出上海这座城市的美好前景。

泗泾老街传承者李德复:

古镇改造再快点原汁原味活起来

■本报记者 李成东

年近八旬的李德复独自一人来到沿着泗泾塘而建的泗泾老街上,听着潺潺流动的河水,回忆起往事。“新年第一天,如果说我有什么新年心愿,那就是希望泗泾古镇改造再快一点,原汁原味地保存千年古镇的风貌,让我早日看到。”李德复站在福连桥的桥头,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李德复所在的李氏家族在泗泾老街颇有名气。有史可查的资料显示,李氏家族已有十多代人居住在泗泾老街,明清以来,还因家族兴旺、人才辈出,有“泗泾四大家族”的美誉。上世纪90年代末,随着社会经济快速发展,原本繁华的泗泾老街变得有些“不合时宜”:业态低端,甚至野蛮生长,不符合“江南古镇”定位;治理无序,存在诸多安全隐患;居民房屋逼仄,基本生活难以保障;诸多历史保护建筑缺乏有效保护和开发利用。

近年来,泗泾古镇保护与更新利用计划启动。2019年初,松江区还将泗泾下塘历史文化风貌区纳入区老城改造范围。“我们想看到原汁原味保留江南文化风貌、拥有浓厚文化气息的古镇。这里有陶宗仪、马相伯、史量才等文化名人的遗留,不能糟蹋。盼着泗泾古镇改造早日完成。”李德复指着脚下古朴的福连桥说,泗泾镇因水而生,因水而兴,因水而祥。河多桥多,这座横跨下塘街的福连桥始建于明代万历年间,是目前松江仅存的三座大型古石桥之一。

李德复的新年心愿正“走”在路上。而今,剪纸、面塑、皮影戏、十锦细锣鼓等非遗文化都在泗泾古镇上重新活了起来;白墙青瓦,兼具功能与美感的“南村映雪”新概念文化书店在老街开出;史量才故居、马相伯故居、孙世林宅、程氏宅、管氏宅等文物修缮修旧如旧……泗泾塘水环抱着千年时光里历久弥新的泗泾老街,曾经泗水汇波,文人咸集的盛况将慢慢再现。

90后戏剧导演赵以:

有更多温暖角落给漂泊的人落脚

■本报见习记者 侍佳妮

“我以前没感觉自己在‘生活’,而是在‘熬’‘漂’‘混’,直到来上海。”90后青年戏剧导演赵以出生于江西,也没有在上海求学的经历,但他选择在上海实现自己的戏剧梦。

过去,他对上海的印象是“浮夸的小资情调”。2014年,赵以应上海朋友邀请来排戏,在复旦大学学生公寓住了四天。这四天对他而言非常神奇,作为一个旅人,他却感觉到自己在“生活”。走在上海的街道上,路两边一会儿有个便利店,一会儿又是个小咖啡厅,一切都很自然。

从那以后,他就频繁来上海排戏。渐渐地,他将上海当成自己的常住地,从“去上海”变成“回上海”。2016年,他在上海顺利找到工作,来到上海长期生活。“我之所以选择上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是我本身在艺术上比较‘杂食’,而上海的文化氛围在中国真的属于‘大文化’,海纳百川,包罗万象,有本土的,也有外来的。”他真心希望,在新的一年里这种百花齐放的状态能继续蓬勃发展,希望上海这块营养丰厚的土壤孕育出更多独一无二的作品。

2019年5月,赵以迎来职业生涯最满意一部作品《寻光记》。这部戏没有正式演出,只是邀请一些观众在排练厅观看。没有舞台灯光,只有6个白炽灯泡。一个主角从头到尾讲故事,一个配角从头到尾没说话。这部剧讲的是当今青年人在大城市的生存现状,融合赵以过往三观被推翻后重塑的瞬间。赵以说,这是一部非常“赵以”的戏,从编剧、导演到舞美设计都是他做主。

2020年,赵以计划继续求学,同时做一两个原创戏剧。当被问及新年愿望时,赵以说自己现在挺少许愿,更多的是保持身上那些善良的品质。对上海这座城市,赵以也有许多祝福和希冀:“希望上海这座城市有更多温暖的角落给漂泊的人落脚;也希望上海有更多更好的文化内容出现;另外,堵车少一点。”

选调生陈黄超:

身心扎在临港,让我们年轻人“乐不思市区”

■本报驻临港记者 胡幸阳

2019年,对陈黄超而言,是人生中最特别的一年。年初,他结婚搬进新家;8月,坐在宛平路的办公室里,他用手机刷到上海自贸区临港新片区揭牌的新闻;又过一个月,他坐上开往新片区的大巴车。用他自己的话说,从此“身扎在临港,心也扎在了临港”。

年末,在东海之滨,陈黄超用一场长跑迎接新片区第一个新年,他也迎来人生的第三个十年。

2019年9月,陈黄超与其他14名优秀选调生一道奔赴临港新片区,开展为期两年的挂职。在离家90公里的临港新片区工作,单程通勤时间近3小时,他决定住在新片区,只在双休日、节假日回市区住处。这意味着他与新婚妻子两地分居,也会离开熟悉的社交圈。

“我很感动,家人很支持我。”陈黄超说,自己接到选调通知时心中只有兴奋与期待。对他而言,这是一片全新的热土,他乐于接受新事物、新挑战。

在滴水湖畔下车后,陈黄超惊讶地发现,这里不是当年那片芦苇滩涂。住了一段时间后,他深切体会到,这里的生活配套完全能满足需求。他也在新片区交到新朋友。同批选调生住在同一栋人才公寓楼里,互相搭车上班,天气不那么冷的时候一道散步回家。冬天到了,常常聚在一起吃火锅。“仿佛回到大学时期。”陈黄超感叹,“我现在越来越喜欢临港的人、事、物。新的一年,如果说有什么愿望,那就是希望新片区能开出更多商场、超市,多些娱乐休闲去处,让我们这群年轻人‘乐不思市区’。”

话虽如此,但陈黄超并没有太多的空闲时间。新片区的工作本就繁忙,而调换岗位、接手全新工作,他要用更多精力做完、做好手头的事。他说,有几次,双休日回了市区,也是在家中加班。

“我本来做的是网络信息方面的技术工作,现在则要接触新片区从产业、金融,到城市规划等方方面面。”陈黄超说,“对我来说,这是挑战,也是机遇。新的一年,我希望能学习、吸收更多知识和技能。临港新片区对标世界顶尖水平,我也要对标这样的高水平,更好地为新片区贡献自己的力量。”

“德国女婿”阿福:

“做更多有意义的活动,中德关系越来越好”

■本报见习记者 顾杰

问阿福上海最吸引他的地方在哪儿,这位来自德国的小伙回答得干脆利落:“最重要的还是家庭,上海现在就是我的家。”五年前,阿福和他的上海女友朱莉结婚并定居上海,组建起中西结合的家庭。

在德国,阿福曾是一名银行职员,工作稳定却稍显枯燥。现在,他以上海为大本营,通过Vlog(视频日志)的形式,和网友们分享自己在中国的故事,让他收获了一大批忠实粉丝,还拥有作家、自媒体达人、民间中德友谊大使等多个身份。人们不仅惊讶于这位德国小伙子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和上海话,更对这位“德国女婿”与上海的缘分感到新奇。

阿福说,他刚来上海定居时,就感觉这是一个很有意思的城市。“我老家在德国农村,位置偏僻且生活节奏很慢,但上海的节奏非常快,信息量很大,不仅人很多,创意、文化和美食也非常多,来自世界各地和中国各地的人们都在这里生活,这是一个各种文化交融的城市。”

文化的交融也体现在阿福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作为一个德国人,在和中国岳父岳母的相处中,文化碰撞是难免的,有时也会产生意想不到的乐趣。最直接的是饮食习惯的不同,阿福笑着说:“在德国,我们早上喜欢喝咖啡吃面包,但在上海,人们吃老鸭粉丝汤、汤面和馄饨,这对我来说是个不小的挑战,但习惯后我就理解了为什么这么好吃。”

这些年,阿福以外国人的视角记录着上海的传统和变化。一些在上海人看来习以为常的事物,在他的Vlog中,总是别有一番趣味。比如他和上海阿姨一起排队买鲜肉月饼、在上海清真美食集市请陌生人吃饭、挑战从浦西走路到浦东、一天内坐16小时的上海地铁……他甚至还关心上海的垃圾分类,在那期视频中,他带上垃圾桶模样的小礼物,在人民广场给行人出题“考核”,普及垃圾分类知识。

在阿福看来,中国有很多方面值得国外学习。他特意提到上海的公共交通,“上海地铁非常干净,基本两三分钟就有一趟,非常准时,进出也方便,我以前用交通卡,现在用手机,有一种特别安全的感觉。”

过去一年,阿福在中国的生活忙碌而充实,最令他难忘的,是2019年他在德国出版了一本书,讲述自己在中国的故事,他还受德国媒体邀请参加电视节目,与德国观众分享他与上海岳父岳母的相处日常。“很多德国朋友听了我的分享都说,虽然中国很远,但他们愿意来走一走,看看中国的发展,这是让我最开心的。”

说起新一年的愿望和期待,阿福说,他想做更多有意义的文化活动,通过拍摄更多视频、写更多文章来促进中德之间的文化交流,让中德关系越来越好。“上海是我第二个家乡,我希望这座城市可以欢迎越来越多人来这里奋斗并找到自己的幸福,这会令城市越来越温暖。”

长三角“候鸟”卢平:

“苏州到上海的时间距离可以变得再短些”

■本报记者 杜晨薇

这是卢平乘火车上下班的第四个年头。火车,确切地说是高铁。但人们习惯说前者,因为这透着一种长途跋涉的感觉。

每天6时40分,卢平准时从苏州的家出发,赶前往上海的高铁。110分钟,是他留给这趟旅程的最大时间额度,超过了,便面临上班迟到风险。

卢平从事金融行业,但具体在哪家公司上班不得而知,他甚至连真实姓名也不愿意透露。原因是,他要隐去自己跨城通勤这个事实。他有他的道理,“陆家嘴”三个字,对于身处其间的白领,绝不只是一个产业地标,它甚至可以与某种工作状态画等号:服务业顶端的、高强度的、高回报的。保障充分的工作时间,是成为一个称职的陆家嘴白领的基础条件。而恰恰跨城通勤这件事,常会留给人“你不能加班以及难胜任繁重工作”的刻板印象。

为了成为一个合格的陆家嘴员工,卢平不仅要对他的通勤状态三缄其口,还要把自己的通勤分割成不同“标段”,不断优化,严格执行。打车到苏州站或苏州工业园区站,通常情况下,前者会比后者少花10分钟,但前者因进站流程繁琐,走上高铁要比后者多花12分钟,而后者因距离上海更近,大概率会提前5分钟到达。根据每天出行的实际情况,卢平会不断对自己的线路进行排列,以保证全年的迟到次数控制在5次以内。

近年来,随着长三角一体化不断推进,沪苏、沪浙间的跨城通勤越来越频繁。同济大学教授做过大数据研究认为,长三角地区跨城通勤人群已超过5.7万。卢平不过是这群“候鸟”中的一员。密度越来越大的高铁班次和城际地铁线路开通,让双城生活成为可能。

跨城通勤,在有些人看来是无奈的,但卢平却把它当作生活中的最优选。去年,卢平在上海长宁区买了套小房子,但他并不打算因此结束双城生活。“他们不理解我为什么把生命中1/6的时间都花在路上,但我却觉得我占尽两座城市的优势资源。上海给我好的发展机会,让我享受一流的设施。苏州能保证我拥有节奏不那么快的、闲适的生活状态。”

眼前,卢平最大的心愿是:苏沪间的高铁班次能更多些,让买高铁票不再是心力交瘁的事。卢平更期待有一天苏州到上海的时间距离,会为他们这群“候鸟”变得再短些。

73岁旧改居民张金荣:

好日子才开始争取活过90岁

■本报记者 唐烨

昨天,金陵东路196弄6号,一扇残破的小门前,73岁的张金荣正等候着记者。

“我不在这里等你,你肯定找不到我家。”边说着话,张金荣带着记者爬上一段陡峭的木质楼梯,“拉好扶手,小心脚下”。爬上楼梯,转了个弯,走进一扇比正常屋门窄很多的小门,迎面便是一段几乎垂直的楼梯,爬上这段楼梯,才到他家:一间不足15平方米的小屋,摆放床、柜子、饭桌和碗柜后,所剩无几。张金荣40年前就住进来,经历结婚、生女,如今与老伴、女儿一家三口蜗居于此。

金陵东路距离南京东路商圈一步之遥,有不少生活环境如张金荣的居民:房屋老旧不堪、生活空间局促,还在使用手拎马桶。2019年,旧改阳光终于照到他们。不久前,该地块旧改第二轮征询预签约首日达93.02%签约率,远超生效比例,这意味着金陵东路上2119证居民即将圆“旧改梦”。

“真不好意思,家里太破了。”走进张金荣的小屋,他的老伴赶忙将头顶悬挂着的一排晾衣架拨到一起,给记者让出头顶一方空间。没地方晾晒衣服,只能将衣服挂在屋内,天气不好时,衣服几天都干不了,屋内潮气大,人走动也不方便。在张金荣家简陋的椅子上坐了两分钟,记者觉得身体不由自主往前“冲”。“屋里的地面是倾斜的。换个方向坐,身体会往后仰或倾斜,可能更不舒服。”张金荣的话中透着无奈,外人不习惯,我们倒也习惯了。

烧饭、上厕所等生活平常事,在张金荣家也有着诸多外人眼中的“不习惯”。每天,张金荣与老伴要轮流倒马桶,一手拎着马桶、一手拉着栏杆,走过几乎垂直的楼梯,难度可想而知。烧饭,本来是在底楼三家合用的厨房,几年前,张金荣与老伴觉得爬楼梯太吃力,就在自家楼梯下一个角落里搭了个台子,空间局促到只能摆下单个灶台。虽然少爬一段楼梯,但烧饭的油烟会直冲房间里,呛得屋内的人与烧饭的人一起流泪。

一些基本的家用电器要么没地方放,要么用不了。他的老伴一直想要个空调,夏天屋内闷热难忍,“装空调的师傅上门看了一眼就说‘这墙壁打个钉子就漏了’,不敢装。天最热的夜里,家里要开两个电风扇,还常热得睡不着。”

女儿长大了,三个人挤一张床不方便。10年前,张金荣租下隔壁邻居一间小屋,虽然小得只能放下一张床、一张桌子,没有窗户,但总算给成年的女儿一点私人空间。得知旧改即将生效,这几天,张金荣已将打好包的箱子摆满这间租来的小屋。

金陵东路地块旧改第二轮征询预签约首日凌晨,张金荣全家就赶着第一批签约。“旧改,盼了太久,错过要后悔一辈子。”他们已经看好闵行一处小三房,今年春节,全家就能在新房过了。张金荣说,他和老伴商量好了,新的一年要好好生活。“小区里有个花园,我们每天都要去那里锻炼身体。好日子才开始,我们也要像其他上海老人一样争取活到90多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