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艺清单
2016-05-14 14:36
谁也没有想到，电影《百鸟朝凤》以这样一种姿势成名了——因为发行人的当众一跪，《百鸟朝凤》开创了首部“跪求排片、跪求关注”的影片历史。
引起一片争议的，是这个“下跪”的动作。既不是动作上的作揖，也不是语言上的恳求，是真正的“跪求”。当63岁的著名发行人方励含着泪花在《百鸟朝凤》的微博宣传视频里为吴天明的艺术电影扑通一跪时，公众的情绪或有感动和共鸣，但更多的，恐怕是尴尬和惊愕。
《百鸟朝凤》是第四代导演吴天明的遗作。曾扶持过张艺谋的吴天明，对中国第五代导演来说，是教父式的人物。在上映之前，《百鸟朝凤》已获得第22届金鸡百花电影节的“评委会特别奖”、首届丝绸之路国际电影节“最佳故事片奖”、法国tours电影节“观众最爱影片奖”。对于一部艺术电影来说，这已经是非常体面的成绩了。
但奖杯未必能换来市场的“金杯”，尤其对艺术电影来说，偏重和青睐商业片的市场更像一头怪兽，留给艺术电影的空间经常令人“窒息”。
《百鸟朝凤》开映后，过低的排片率促使方励决定做点什么。这个曾出品过《颐和园》《苹果》《后会无期》的某知名影业总裁，选择了当下最时髦的视频直播方式，他“如常”讲述完电影的故事，在最后双膝跪地，含泪祈求为已故优秀导演的最后一部作品增加排片。
这看似充满情怀的悲情“一跪”还真的有用。《百鸟朝凤》的排片率第二天就上去了，水涨船高的票房也让一些舆论发出了“方励一跪，跪出了文艺片的春天”这样的标题。
那么，问题来了：文艺片的春天真能靠“跪”得来吗？不能再多示弱的一“跪”，与其说是在责怪院线排片的“势利”，不如说是责怪当下观众“情怀不够”，令市场容不下优秀的艺术电影。
在这样的“情怀绑架”下，确有不少善良的观众选择了买票去看《百鸟朝凤》。电影当然不失为诚意之作，但市场本就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再说，不去看个电影并非就得经受良心的谴责。在《百鸟朝凤》之前，尽管更多的艺术电影惨遭票房滑铁卢，但也有不少艺术电影杀出重围，分得票房红利。可见，艺术电影要打开春天，从来不是靠“示弱”，而是靠“示强”。
更值得玩味的是，处于风口浪尖的方励自己又通过视频回应了：这一“跪”跟电影的尊严、情怀、炒作通通无关，只是“自己的任性”。他说自己“是一个仆人，为主人保驾护航，我的主人是《百鸟朝凤》。当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我一定奋不顾身。电影推广是战略，用什么手段都只是战术，战术没有贵贱高低。只要把敌人打败，可以无所不用其极。”
作为在电影宣推界身经百“战”的资深人士，视频里的方励对自己“下跪”的合理性逻辑振振有词，并深信不疑。他口中的“无所不用其极”也同样适用在他推广的其他片子上：《二次曝光》的首映发布会上，方励就曾与程青松上演男男亲吻的画面；而在推广《后会无期》时，他也曾宣称，只要增加排片，不管是喝酒还是下跪，都可以。
《百鸟朝凤》和其它方励为之推广的片子不同的是，这一次的方励是义务推广。听上去，这真的是一个中国电影的“好仆人”。
而问题又随之而至：这真的是“主人”希望的“好仆人”吗？
电影《百鸟朝凤》讲述的是唢呐焦三爷的故事。唢呐演奏分为：四台、八台和百鸟朝凤。唯有德高望重之人去世，才可吹奏“百鸟朝凤”。“百鸟朝凤”的字面意思，不难理解。“凤”即为“鸟王”，自然有它成为王者的道理，故去的吴天明将这部电影名字命名为《百鸟朝凤》，其寓意也不言自明。
讽刺的是，王者，从来是接受“跪拜”的一方，而绝不是“下跪”的一方。从这一点上来说，若前辈吴天明在世，相信也并不会欣赏这样的“义气”之举。曾经执导过《老井》《人生》《变脸》等经典影片的吴天明，之所以能成为中国电影教父级的人物，从来不是因为他的电影多有票房号召力，相信也更不需要“晚节不保”到让别人用一种下跪的姿势来关注他的最后一部作品。
电影中有一幕，陶泽如饰演的焦三爷说：“唢呐是个匠活。”匠人精神，也是吴天明想表达的主题。对于吴天明来说，他自己同样是中国电影的“匠人”。“匠人”最需“匠心”，必是一颗耐得住寂寞、坐得了冷板凳的心。旁人替吴天明着急，苛责市场不待见艺术电影、不待见故去的艺术前辈，这似乎能够理解，但极端的“下跪求关注”却背离了艺术的初衷。
一个有趣的对比是，吴天明任西安电影制片厂厂长时也曾为电影下跪过。当初，一个老导演进了吴天明的办公室，跪在那儿希望能让他拍片。而吴天明二话没说也面对面跪下了，说：“把机会让给年轻人吧。”
就这样，当时因为年轻而没有太多机会的第五代导演，在吴天明那里获得了更多成长的可能，他们中的许多人也在后来影响了中国电影。
同样的“下跪”，有些下跪获得永远的敬意，有些下跪收获廉价的同情，若是再添上为利下跪的嫌疑，则更是坏了风气，只会给艺术添堵。
真正的“百鸟朝凤”，凤凰不需要下跪。你若盛开，清风自来。
（题图来源：豆瓣电影 图片编辑：曹立媛 编辑邮箱：ljnjf@163.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