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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Blain小城,前不久让一棵枯树成为新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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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融融 2018-04-05 07:24
摘要:淋在雨中我纹丝不动,好像在恭候皇帝出驾,好像在迎接稀有的贵宾,结果无望而归。我抬脚走路,走几步一回头。就在第二个转身时,突然发现猫头鹰正站在我背后的树枝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逶迤的海岸线旁,兀立着一棵瘦骨嶙峋的枯树,大约二层楼高,黑幽幽,光秃秃,断肢残臂。没有人知道它何以死亡,也没有人留意它的存在。这样的枯树到处都有,往往因其有碍市容被一砍了事。然而,在美国华盛顿州靠近加拿大边境的一个叫Blain的小城,前不久让一棵枯树成为新闻。枯树扎根在开发区的路上,那片土地已经清理完毕,正在挖土建设中。图纸上没有这棵树的位置,但是,居民要求投票。有的同意砍,有的坚决反对。投票不认对错,幸与不幸都靠票数。枯树因此而出名。

 

投票前,人们不能不对这棵枯树细细打量。有的只看到树的外形,肉眼里的枯树是一个粗线条的轮廓,毫无存在的意义。有的目光远一些,看到了枯树的地理位置,举足轻重,非砍不可。然而,人的视力有限,看不清枯树的细节。如果拿起望远镜,调整焦距,从树梢一点一点往下看,枯树就像一个来自沙漠的百岁老人,到处布满皱纹。皱纹里,藏着很多日常生活之外的故事。树枯木腐,滋生虫蚁,鸟儿成了清洁工。轻捷的身影,蹦蹦跳跳,啾啾唧唧,好像在唱:你吃树,我吃你,讨个公平。枯树上有许多洞,大小不一。有的洞直径一寸左右,和啄木鸟的窝差不多。

 

我们家也有一棵枯树,上面也有这样的树洞。有一天,小洞里冒出一个小鸟的头,红色的羽毛,黑亮的眼睛,四处张望。我等它出来,等了好久。小鸟探头探脑,目光警惕。一只脚跨出来,小腿细如牙签,脚爪就像婴儿的小手扭紧拳头。红色的羽毛从头部脖子一直覆盖到胸部,好像古装戏里正在出嫁的中国新娘。羽毛丝绒般蓬松闪亮,在腹部的下方渐渐变暗变淡,化成金黄。黄中夹黑,一丝不苟,工工整整,好像皇帝坐垫上的刺绣一般。它的背部黑白相交,一直延续到翅膀的边缘,肩膀呈白色,左右对称,好像镶上了一对白蝴蝶。起飞时,就像脸上蒙着红布的侠女一样,飞檐走壁,轻盈如烟。啄木鸟的飞行路线如波浪般弯曲起伏,好似牵出一条飘动的彩带,让宁静而肃穆的树林摇摇摆摆,舞姿翩翩。

 

美国有二十多种啄木鸟,多数披着黑白相交的外套,还有一抹红色的羽毛长在醒目处,有的红在头顶,形似瓜皮帽;有的在脖子,好像红围巾,甚是好看。啄木鸟以树为家,也是"森林卫士"。它们吃害虫,甲虫、毛虫、天牛、蜘蛛、蚂蚁等都吃,只要有一对啄木鸟,往往能"保卫"几十亩的树木免受害虫侵袭。俗话说,林子大了,什么样的鸟都有。树与鸟是相依为命的关系。近年来,很多鸟儿歌唱家濒临绝种,皆因丧失家园之故。

 

大一些的树洞可能居住着猫头鹰。去年底,我在佛罗里达州过暖冬。雨夜,躺在床上听雨声,突然听见雨在哭。呜——呜——呜啊。屏息再听,呜啊,呜啊,音如疾风从树叶间滑过,却是不慌不忙,不悲不哀。雨声淅淅,呜——呜啊。......漆黑漆黑的夜晚,到底是谁在上空窃窃私语?会不会是猫头鹰?此念一起,即刻翻身下床,攥着工作用的手电筒往外冲,连雨具都顾不上携带。猫头鹰是我最喜爱的生灵之一,来无踪去无影,既有顺风耳又有千里眼。扁扁的面盘,羽毛呈放射状,就是精致的声波收集器,即便在黑暗中也能搜索猎物。猫头鹰的羽毛稠密而松软,轻得就像一片云,飞行时产生的声波频率小于一千赫,哺乳动物包括人类根本感觉不到。一只猫头鹰一个夏天轻而易举地捕捉老鼠一千只左右,不足为奇。

 

雨还在下,嘀嘀嗒嗒,手电光穿过雨珠在夜色里张牙舞爪。前方是一片荒原,迎面立着三棵大树。树高叶茂,好似浓浓乌云,重重地往下压。手电光尖刀一般划破层层夜幕,给大树一棵接一棵扫描搜身。突然,灯光停在一棵树的分支交接处——大洞,直径八英寸左右。这是猫头鹰的家!除了它,还有谁?我激动得赶快熄灭手电,站在树下耐心等待。心如明镜,猫头鹰就在周围,我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它的眼睛。我想象着它在上空扑展翅膀,却毫无声息;想象着它站在远方的树桩上注视自己的家园,向我投来怀疑和讨厌的目光。我不由自主地垂下头站得恭恭敬敬,希望它看见我卑微的姿态而原谅我的唐突和冒失。淋在雨中我纹丝不动,好像在恭候皇帝出驾,好像在迎接稀有的贵宾,结果无望而归。

 

我抬脚走路,走几步一回头。就在第二个转身时,突然发现猫头鹰正站在我背后的树枝上,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好像是它从来没有离开,只因为隔着团团夜色,我视而不见;好像是它闻到了失望的气息,从远处飞来给我安慰。猫头鹰啊猫头鹰,此时此刻,你能否听到我受宠若惊的心跳频率?

 

投票的公民不能不问自己,要不要在价值连城的居家前保留一棵面目可憎的枯树?我们可以去公园欣赏自然风景,我们可以去旅游,跑遍世界。砍掉枯树,我们可以种下绿树和色彩斑斓的植物,美化环境。但是,世界正在发生意想不到的变化,今天的潮流是,人类延伸了自己的视野,包括一棵枯树,也被列入关怀的范围。有人用望远镜看见停在枯树上的老鹰和小鸟,时而喜笑颜开,时而认真严肃,时而洋洋得意,时而焦躁悲哀。别看老鹰那么英武咄咄逼人,它也有忧愁的时候,眼神看得令人心疼。投票的公民一定看到了目力之外的种种细节,否则,枯树怎么会赢?怎么会让规划设计者修改图纸?水泥大道怎么会给枯树让路,在它面前转了弯。怎么会让一棵死树在海边风景优美的高尚住宅区占有一席之地?

 

清晨,风和日丽,我驾车来到海边。朝霞满天,海风拂面,潮水互相追逐,成群的海鸥在浪花和白云间穿梭不停。双脚踏上平坦的水泥大道,周围已经种上草坪和簇簇鲜花。我向枯树走去。枯树高大让我抬头仰望,黑幽幽,光秃秃,看得心里一阵慌乱。我问自己,如果你住在这里,如果你的家门口有这样一棵枯树,你投什么票?砍还是不砍?我答不出来。一步步往后退,听见涛声如鼓,"咚咚咚"敲打我的心田。我突然转身,再看一眼这棵枯树,只觉得自己又矮又小,小得如同一只鸟。啊,如果我是一只鸟,从天上往下看,枯树将是什么模样?就在这时,脚底突然有了弹性,好像一蹬腿就能腾空而飞。我真想飞起来,绕着枯树里里外外兜一圈,也许,其中有另一种摩天大楼?是另一个鱼米之乡?

 

(本文编辑朱蕊)

 

栏目主编:顾泳 文字编辑:顾泳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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