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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法勤工俭学话当年,有人取得真经,有人到吴淞口便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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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陆其国 2018-03-15 07:20
摘要:1920年5月8日,毛泽东与旅沪新民学会会员在半淞园开会并欢送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生,他后来回忆:“这日的送别会,完全变成一个讨论会了。天晚,继之以灯。但各人还觉得有许多话没有说完。中午在雨中拍照。近览淞江半水,绿草碧波,望之不尽。”

铁路中断,只能从上海乘船赴法

 

赴法勤工俭学运动最早发端于旅法的华工教育。1909年,旅法老同盟会会员李石曾、吴稚晖等人,通过在华工中开展勤工俭学的实践,意识到此举能使国内更多青年知识分子走出国门,接受深造,最后达到“输世界文明于国内”以改良中国社会的目的。他们觉得当时的法国堪称“民气民智先进之国”,如“欲造成新社会新国民”,留学法国无疑是首选。于是在李石曾、蔡元培、吴玉章、吴稚晖、张继等人的倡导与推动下,从1912年至1917年,先后在北京、直隶(今河北)、山东、上海、湖南、四川、福建、广东、陕西、重庆等地建立留法俭学会、留法勤工俭学会、华法教育会等办理赴法勤工俭学的组织机构。

 

北京留法俭学会第三班学生赴法前留影。第一排左六为吴稚晖;第三排左八为李石曾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前,从中国赴法,多从北京乘火车,途经奉天(今沈阳)、长春、哈尔滨、伊尔库次克、车里雅宾斯克、莫斯科、华沙,最后抵达巴黎。途中需换乘八九次车,快车需走12天,慢车要15天。“十月革命”后,俄境内(尤其是西伯利亚一带)局势不靖,且有国外重兵封锁,陆路赴法因此告断,这样中国赴法勤工俭学生只能改走海上,从上海乘船启程赴法。沿途经过香港、海防、西贡(今胡志明市)、新加坡、科伦坡、吉布提、苏伊士运河、塞得港、马赛,然后再换乘火车抵达巴黎。走海上所花时间约40天左右。由于勤工俭学生多乘廉价无等舱,条件差,加之途中时间又长,所以一路非常辛苦。

 

当时赴法勤工俭学生有各式人等,年纪最大的是蔡和森母亲葛健豪,已54岁,离开故乡赴法接受中等女子教育;其次为湖南教育界领袖徐特立,赴法时已43岁,他也是作别安适的生活情状,甘愿赴法勤工;另外贵州教育界知名人士、王若飞舅舅黄齐生也类此。而年纪最小的是1919年7月由布里村留法工艺实习学校法文教员齐连登带往法国的王树棠,当时才10岁,《时事新报》刊登了王树棠的照片。赴法勤工俭学生中还有约20名左右女性,如向警予、蔡畅等。当时法国社会男女同工但不同酬,显见对女性有所歧视。这对她们来说,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比男子有更多不易。

 

前面提到,铁路赴法中断后,中国赴法勤工俭学生只能改从上海乘船走海上。这样一来,全国各地赴法勤工俭学生出发前,便都集中到了上海。尤其是1919年春,赴法勤工俭学运动进入高潮,四川、湖南、广东、云南等19省赴法勤工俭学生,络绎不绝涌向上海,然后分批从上海乘船远涉重洋,前往法兰西。

 

1919年7月7日,上海学生联合会欢送赴法勤工俭学生留影

 

毛泽东第一次来上海是1919年3月,那次他是专程绕道到沪欢送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生的。当时他是从北京返回湖南,本应由京汉铁路经汉口转长沙,为欢送湖南赴法勤工俭学生,他特地转道上海。然后于3月17日和31日,两次赶到黄浦江畔码头送别两批赴法勤工俭学生。这年12月,毛泽东再次来沪即是欢送蔡和森、蔡畅、向警予,及蔡母葛健豪等赴法勤工俭学。这次则是他第三次来上海。第二天毛泽东等人即在黄浦江畔欢送萧三、劳君展等六人上船,踏上赴法勤工俭学的旅途。

 

服务机构伸出援手

 

当上海成为赴法勤工俭学生的海上出发地后,为应对来自全国各地的赴法勤工俭学生骤增的情况,上海也及时设立了一些相应的组织和服务机构。如除了已有的经办留学生事务的社会团体“上海寰球中国学生会”外,又有在法租界霞飞路(今淮海中路)渔阳里北衖5号的“预备赴法学生之联合会”;在霞飞路尚贤堂对门的“上海留法俭学会”;还有最初设在嵩山路、后迁至法租界麦赛尔蒂罗路(今兴安路)76号的赴法学生自发组织的“上海会集所”等。这些组织或机构的设立,为那些想赴法勤工俭学却苦于不知门径的学生提供了方便,虽然有点近似于今天的“中介”机构,但都不以营利为目的,而且更合乎会员制模式。

 

上海华法教育会、留法俭学会、勤工俭学会印发的《赴法须知》

 

就以“预备赴法学生之联合会”来说,入会者只要有两人介绍、缴一元会费、赞成该会宗旨,就可以享受以下利益:“一、初抵上海时之招待;二、代定廉价宿膳;三、得向上海华法教育会报名、缴费、领护照、买船票诸手续之指导;四、得加入国内勤工俭学预备团(筹备中);五、襄办出发事宜(治装及购买途中用品等事);六、得有留法俭学及勤工俭学各种详情之报告;七、本会敦请名人演讲时,得入会听讲;八、得阅览本会所备之书报。”

 

这些服务对于一个初来乍到上海、打算远涉重洋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来说,确实可以解决许多绕不开的困难和麻烦,从而得以省时省力省费用,踏上赴法勤工俭学的旅途。如1920年9月10日《时事新报》刊登上海会集所启事:“留法俭学生与勤工俭学会前已议决,三月送学生一次。本届十月,拟乘巴尔多司邮船赴法之各省学生纷纷到沪。惟是远道来申,零星各处,声气不通。兹有学生数人,现在法(租)界嵩山路五十六号组织中华赴法学生上海会集所。特以连(联)络感情,磋商赴法事宜,并能代办一切从俭行装,兼可膳宿。来沪学生可向该所接洽,自能得其欢迎云。”

 

有这样的机构接待,对正打算赴法勤工俭学的学生来说,无论是办相关手续,还是解决衣食住行等事宜,自然方便许多。所以那时即使有人临时起意,突然想赴法勤工俭学,也完全可以交由上述机构出面办理,尔后成行。

 

留法俭学会入会愿书和俭学志愿书存根

 

1919年9月22日《上海晚报》就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那天有个叫静的作者,在沪上“浴德池”澡堂洗澡,无意间听到了邻间姓林姓李二人的一番对话。

 

李问林近来可好,林答谢很好。然后问候李怎么样,这次又来上海,是否有什么事。原来李此番来沪,是因为家乡受军阀混战影响,地方不靖,百姓遭殃,所以他想离开那里才来到上海。现在到了上海,他也没有什么事干,自称只是鬼混而已。林听后就问李,难道你就打算这样鬼混下去?见李无语,林便对李说,你这样混日子又有什么意思,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和我一起去法国勤工俭学。

 

一听去法国,这下轮到李惊讶了,他问林,“你到法国去么?你怎么样儿去的?你忽然间要去(法国)是个甚么意思?你那(哪)里又有钱呢?”

 

林告诉李,他已决定去法国勤工俭学,至于钱,他自己有十几元,又向朋友借了两百元。这些钱除了购买船票,再买些衣服,应该还有剩,此行法国巴黎没有问题,到了那里可以勤工赚钱。李听罢,疑惑地看着林问,你就这点钱,到人生地不熟的法国勤工俭学,一定很苦。

 

林回答道:“这苦甚么?那些拉车子和做苦工的整天没有一息息功夫,又便怎么样?我们是读书去的,要多少钱做甚么?每日做几点钟工,读几点钟书,吸收西洋的新空气与新知识,精神上恐怕还要舒畅多了。我看你是很可以去。你们这样的鬼混,就把你们当作最善意的最高上(尚)的看,不过是几句牛皮话,说想把中国弄好。我想我们既然是国家一份子,要把国家弄好,一定是先要把自己弄好。把自己弄好第一是求知识。求知识不外读书。我敢说句不客气的话,你们自己还没有弄清楚,还讲甚么国家不国家。趁着这世界潮流正激烈的时候,不赶快图‘个人自决’,偏偏要跟着鬼混。他们这些武人官僚今天和,明日又可以打的;今年和,明年又可以打的,一世闹不了,你不要鬼混一世么?”接着林继续劝说李,你还不到30岁,求学并不晚,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法国勤工俭学,我们可以一起去。林一番话最后终于打动了李,李当即表示,“我去。我缓天回家里打个转身再去”。

 

按说李下决心要去遥远的法国,回家和家人告别一下,再带上些生活必需品,也在情理之中。不料林却说,“现在博多斯号(轮)月底准开,要去就在上海朋友处借点钱去,何必又跑回家去做甚?家里(人)有饭吃,有衣穿,干你甚事?(你有)一个老婆不得了,我们这半生不晓得老婆是个甚么东西的又便怎样?我晓得你是一个虚荣心最大、惰性最深的人,但是你要晓得凡事只要能够下决心,百样难题都可以打过(克服)。并且做事第一要趁着机会,若是依违苟且,一定是不能成功的。即如我这一次若要是回家去商量,或者是等你同我哥哥来,或者是怕钱少畏难吃苦,三翻四覆,那(哪)里会去得成功……”。接下来因为李、林二人穿好衣服离开了“浴德池”,文章戛然而止。也许李即刻去为赴法做准备也未可知。

 

有人意志薄弱,更多人志存高远

 

当年赴法勤工俭学的莘莘学子,不一定都有志于从事革命事业,甚至刚跨出去又缩回来的大学生也不乏其人。如1919年10月1日《上海晚报》发表的一篇记者文章,就讲述了这样一件事:“昨日‘博多斯号’(轮)搭载的十五位勤工俭学生,有‘某某两位’刚刚搭拖船到吴淞口上船,说是船上有些‘冷’,便决心掷弃(浪费)一百元的船票,乘拖船回来了。对人说是静待俄乱平靖后,再取道西伯利亚的铁路前去。我先以为,他已经尝了海船在涛浪中的滋味,万分受不住了,所以回转来的。船既泊在吴淞口,并未到海里去,自然没有风浪。他明白说是冷,便没有尝过海浪的滋味,可以想见。以八月的天气,就说是冷,就因为这冷抛弃了张船票不去,这种人还配讲勤工俭学吗?只好长年用狐皮包了,收在箱子里。一张船票花了一百元,也随便抛弃,还算是俭吗?最妙是他再要待俄乱平靖,取道西伯利亚去。俄乱设若不平靖,你们就不读书了吗?西伯利亚设若没有铁路,你们怎样呢?我恐怕你们这两位大学生这世是去不成了。因为西伯利亚的气候,盛夏的时候也同上海八、九月的天气一样。你们既是这样怕冷,自然这世没有去的机会了。”文章接着又披露,有个外地青年,也是因赴法勤工俭学到上海乘轮船,不料到了上海后,竟然天天泡妓院,不想赴法勤工俭学了。其父闻讯后,急得频频来信催他动身,他总是不理。直到其父在第二十封致儿信中说:“一些朋友饯的饯行,送的送行,你若再不赴法,有何面目见人?”此人总算勉强踏上赴法勤工俭学旅途。文章作者最后忍不住发出诘问:或怕冷、或爱嫖,“这种人到了法国,还会勤工不勤工、俭学不俭学呢?我恐怕他不特不勤工俭学,还要闹出许多奇怪的笑话出来”。

 

当然,就当年数千名赴法勤工俭学生整体而言,更多的是胸怀抱负、志存高远者。他们中许多人后来回国投身革命事业;另一部分人则抱持“科学救国”的信念,在异国他乡埋首学习,日后也多有建树,为祖国和世界文明的建设,贡献聪明才智。而为他们送行的毛泽东以及胸怀革命理想而奔赴法国的周恩来、朱德、邓小平等,则成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第一代领导人。

 

(本文编辑:许云倩。本文照片由作者提供,题图照片为1920年5月8日,毛泽东等新民学会部分会员在上海半淞园聚会,欢送次日赴法勤工俭学会会员。左一为萧三;右六为毛泽东)

栏目主编:伍斌 文字编辑:许云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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