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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芳访谈】阎纲:柳青感动中国,他已经创造了“扎根人民”、“表现人民”两大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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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徐芳、阎纲 2018-01-23 15:08
摘要:“扎根人民、扎根生活”的模范作家柳青,像个苦行僧,磨顶放踵沉到基层,很苦。 柳青说:“文学是愚人的事业”,“文学创作以六十年为一个单元”。这体现了柳青对文学的景仰、忠诚与敬畏,体现了柳青对文学孜孜不倦的追求和坚守。

 

 

徐芳:习近平总书记在几次讲话中,都提出要学习柳青接地气,号召向柳青学习;前年是作家柳青诞辰100周年,北京、陕西等多地都召开了纪念会、研讨会,以此强化柳青的作家作品的伟大意义……

 

阎纲:习近平总书记指出:“文艺创作方法有一百条、一千条,但最根本、最关键、最牢靠的办法是扎根人民、扎根生活。”他强调:“追求真善美是文艺的永恒价值。艺术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动心,让人们的灵魂经受洗礼,让人们发现自然的美、生活的美、心灵的美。”

 

核心内容是两条:扎根人民、深入生活;发现心灵美,创作真善美。

 

徐芳:柳青生前说过:“任何一部优秀作品、传世之作,绝不是专家、编辑和作家个人自封的,至少要经过50年的考验,才能看出个结果。”但五六十年来柳青及其《创业史》经历了起起落落,《创业史》甚至获得了这样无奈的评价:“几十年间评价落差极大的作品”。

 

但它的影响力,无疑还是“划时代”的,您说过:柳青走了,《创业史》留下来了……

 

“《创业史》把长篇小说艺术推向新的审美层次,其叙事之严谨和细节之精致,对灾难中人性的表现和对农民劳动的赞美,一新人的耳目。难怪路遥称柳青是他的“文学教父”,把《创业史》读了7遍,陈忠实也把《创业史》读了7遍,没有《创业史》就没有《人生》《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

 

阎纲:柳青是我一生崇敬的作家。

 

陈忠实曾问我:“你见过几次柳青?”

 

我说:“七次。”

 

忠实感慨:“七次?我才见过一次,他在台上讲,我在台下听。”

 

忠实还称柳青是“伟大的作家”,弘扬柳青精神,不遗余力。

 

柳青在皇甫村“深入”14年,《创业史》新成;罗杨缧绁,乃著《红岩》;蒋子龙离开工厂两个月就想得难受,说:“我用半天所了解到的生活,一个专程来采访的作家,半个月也得不到。作家的生活是靠经常不断的观察和研究,不是偶然碰上的。典型是作家的心长期埋在土壤里所得到的结果。”

 

长期在生活里打滚,痛苦地磨练自己,熟悉各种人,未必能写出好作品;而腹内空空又不下去深入,臆造生活,必定写不出好作品。局外人永远成不了大作家。

 

在当代作家中“深入生活、扎根人民”的模范当数柳青,长达14个年头全心全意献身其中的也是柳青,虔诚地“深入生活、扎根人民”写出最好作品的,还是柳青。

 

柳青曾说:“文学是愚人的事业”,“文学创作以六十年为一个单元”。

 

这体现了柳青对文学的景仰、忠诚与敬畏,体现了柳青对文学孜孜不倦的追求和坚守。

 

柳青像个苦行僧,磨顶放踵地沉到基层,很苦。困难时期,他把《创业史》的稿酬一万六千多元全部捐给王曲公社建医院,说:“我有工资,不需要这些钱。”他给社员编写《耕畜饲养三字经》,撰写《建议改变陕北的土地经营方针》上呈,拉扯一大家子艰苦度日,吃粗粮,吃草,哮喘着。

 

柳青热爱农民,最后变成农民。柳青称颂陕西农民的孝、厚、勤、犟、朴,打破艺术构思、叙事策略、心理描写诸方面老套的技法,以美不胜收的生活细节建造而成一座庞大的宫殿,一砖一瓦都是清晰的。

 

作为庄稼汉,在一种类似宗教精神鼓动下,在翻身运动行将到来和已经到来时其面貌和心理的目击者、体验者以及个性特色的表现者,柳青感动了中国。

 

徐芳:也许太琐碎的记忆,反而容易导致记忆的模糊。但作为柳青的乡党、好友,又是文学评论家,编辑家,研究者,您曾七次和柳青长时间面谈——这是一个不可能再被刷新的记录。那么我们对于柳青的回忆,关于柳青的故事,最好从哪里开始?对柳青之精神,具体又该怎么继承与传承呢?

 

阎纲:柳青在世时表示:“作家和艺术家,如果脱离人民群众,去服从‘少数政治家的政治’,那就很可能和错误路线搞到一起去。”又说:“生活是创作的基础”,“先懂得生活,然后才能懂得政治。脱离生活,那政治是空的”。

 

贾平凹说过:“生活为源泉,这是最明白不过的道理。” 陕西作家生性淳厚,能吃大苦耐大劳,只要有面吃,有烟抽,浑身是胆雄赳赳。他们全身心地沉到乡下,写作也在乡下,深入生活和进行创作一概都在现场。陕西作家几乎无一例外地继承了柳青全身心深入生活的好传统。

 

要继承,又要超越。

 

路遥把《创业史》读了七遍,陈忠实也读了七遍,贾平凹八十年代以来,跑遍了陕南几乎所有重要的乡镇和村庄。说:“我有使命不敢怠,站高山兮深谷行。”——无“深谷”哪有“高山”?

 

要是说《创业史》是现实主义典型化的胜利,“严重的问题是教育农民”、作者以教育者担当的话,《白鹿原》就是以浮雕式的人物刻画见长,以传统的美德试图质疑阶级斗争为纲的史论;《平凡的世界》是真实地再现苦难,顽强地表现自我,反其道而行之:“严重的问题是接受农民的教育”;贾平凹的作品,究天人、通古今,以淳厚的乡土对抗纷扰的城市,最后为质朴而愚昧的农村唱了挽歌。

 

徐芳:柳青对现当代文学的最大贡献是什么?他创造了哪两大奇迹?

 

阎纲:贾平凹说,他那时年轻,听人讲述柳青的故事,但无缘一见。我却有幸见过柳青,从1969年到他逝世前夕,总共六访(七见)柳青。我熟悉柳青,但没有深刻理解柳青。现在纪念柳青,就是为了深刻理解柳青、继承柳青。

 

柳青创造了两大奇迹。

 

据刘可风(柳青女儿)的《柳青传》记述,1952年柳青告别北京到长安县深入生活,受到习仲勋等领导同志的热情支持;来北京开文代会和有病住院期间,受到周总理的鼓励和慰问……

 

经过长达14年在皇甫村一座破庙里切身的观察和体验,柳青终于成为当代文学史上的一座大山,山中林木茂密、不尽的宝藏。因此习近平同志讲话弘扬柳青精神,号召向柳青学习。学习什么呢?其重点应该是:一、扎根人民;二、讴歌人民。

 

柳青在世的时候,巴金还在世,我当时的印象:巴金是五四文学启蒙的产儿,柳青是文学服务工农兵的产儿。

 

毛主席《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旨在工农兵占领文艺舞台,把颠倒的历史颠倒过来。《讲话》是柳青的“圣经”,柳青是《讲话》最虔诚的践行者。

 

《讲话》号召:“中国的革命的文学家艺术家,有出息的文学家艺术家,必须到群众中去,必须长期地无条件的全心全意地到工农兵群众中去,到火热的斗争中去,到唯一的最广大最丰富的源泉中去,观察、体验、研究、分析一切人,一切阶级,一切群众,一切生动的生活形式和斗争形式,一切文学和艺术的原始材料,然后才有可能进入创作过程。”

 

柳青以惊人的顽强意志,义无反顾,投身生活长达14年之久,首先是做人,然后是写作,着力表现“新的世界、新的人物”,留下划时代的《创业史》,生前身后,其人格魅力都无法超越。

 

我们不妨作一番比照,以上《讲话》所要求于文艺家的,哪一条柳青没有做到?

 

柳青下到基层后,找了一座破庙安家,拉扯一大家子人艰苦度日,吃粗粮,“不疯魔、不成活”,在感情上来一番脱胎换骨的改造,为农民兄弟净办好事。他编写农业管理《三字经》,调停人事纠纷家庭矛盾,宁肯自己吃草,不拿群众一针一线,哮喘着,日常医疗费没有报过,稿纸也没有在省作协领过,却怜贫惜幼自己掏腰包,最后连《创业史》的稿费全部捐给公社建医院。他把自己从里到外变成老农,上北京开会坐软卧,差点被赶下火车。

 

陈忠实是学柳青的,他亲口对我说:“我坚信深入生活是可靠的……生活不仅可以丰富我们的生活素材,也可以纠正我们的偏见,这一点,我从不动摇。”不深入在农民,不同农民掏心窝子,柳青敢写四万字的《恨透铁》等”吗?敢控诉一轰而起的合作化高潮吗?敢在拳打脚踢、罚跪、抽耳光迫使他承认自己是走资派、《创业史》是毒草时非常冷静地说:“要承认了,我就不是柳青了”?

 

柳青称颂陕西农民直而尚义的脾气禀性、极富人情味的孝、勤、扑、犟、倔,打破艺术构思、叙述策略、心理描写诸方面老套的技法,塑造出梁三老汉、梁生宝、郭振山等新的人物典型。作为庄稼汉,在一种类似宗教精神鼓动下的翻身运动行将到来和已经到来时,其面貌和心理的目击者、体验者和创作个性的表现者,柳青感动了中国。

 

《创业史》把长篇小说艺术推向新的审美层次,其叙事之严谨和细节之精致,对灾难中人性的表现和对农民劳动的赞美,一新人的耳目,是工农兵时期公认的标志型的里程碑作家,文革前时期的巅峰之作。

 

柳青对现当代文学的贡献,在于继承五四以来长篇小说现实主义传统,把外来的、特别是俄苏托尔斯泰、萧洛霍夫等批判现实主义的长篇小说传统拿来,与本土本民族广大群众的思想感情相结合,成就为人民喜闻乐见的民族风格、地方风情和中国气派的中国化的长篇范本。

 

难怪路遥说柳青是他的“文学教父”,把《创业史》读了七遍,陈忠实也把《创业史》读了七遍,没有《创业史》就没有《人生》、《平凡的世界》和《白鹿原》。

 

然而,《创业史》在合作化道路(两条路线斗争)的框架里多次修改,“重要的修改”点了刘少奇的名,留下遗憾。

 

柳青置身无休止的政治运动中,纠结、无奈、反思、极端痛苦,他死得太早了!要是天假以年……

 

柳青死了,《创业史》留下来了。

 

柳青死得太早了,柳青不死,他已经创造了“扎根人民”、“表现人民”两大奇迹。

 

纪念柳青,向柳青同志学习!

 

学习为了继承,继承而后是超越。

 

【嘉宾介绍】阎纲,男,1932年生,陕西礼泉人,1949年参加工作,1956年兰州大学毕业后供职中国作家协会,1986年调文化部。出版的评论集:《文坛徜徉录》《阎纲短评集》《神·鬼·人》《文学八年》《余在古园》《文学警钟为何而鸣》等12部。曾获多次获“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研究成果表彰奖”和“中国新文学学会优秀论文奖”。出版的杂感散文集:《冷落了牡丹》《哭笑不得》《惊叫与诉说》《座右鸣》《我吻女儿的前额》(获“首届冰心散文奖”)《三十八朵荷花》(获“感动中国的爱情故事奖”)《五十年评坛人渐瘦》(获芳草杂志“汉语文学女评委大奖”头奖)《文网·世情·人心——阎纲自述》《爱到深处是不忍》《美丽的夭亡——女儿病中的日日夜夜》(获“徐迟报告文学奖”头奖、“北京文学·报告文学奖”、“石膏山杯报告文学奖”)等14部。单篇《报告文学是与非》和《我的邻居吴冠中》分别获“中国新闻奖报刊副刊作品年赛金奖”,《孤魂无主》名列第六届“老舍散文奖”榜首。

栏目主编:徐芳 文字编辑:徐芳 题图来源:视觉中国 图片编辑:苏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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