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地处东海之滨，区域发展离不开长三角的广阔的腹地，新的阶段中，上海在当好“改革开放排头兵，创新发展先行者”时，如何更深入推进长三角地区的一体化发展？对此，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专访了复旦大学经济学院院长、中国经济研究中心主任张军。

“上海的党政干部应该拥有更大的胸怀和格局，这是目前上海在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在推动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中必须具备的思想。”张军在接受专访时特别强调，“上海应该更主动把自身经济转型、全球城市建设，与推动长三角一体化进程结合起来，在全球城市建设中尽快研究和考虑如何疏解一部分非核心功能到周边地区。”

长三角一体化终于有了内生推动力量和政府层面的共识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从经济学角度看，为什么会形成长三角经济的一体化发展？

张军：其实长三角经济一体化是个老话题了。上世纪80年代中，上海就有了经济区的规划设想，并成立了经济区规划办。1992年，长三角14个城市成立经济协调会。2003年，又有16个城市加入协调会，扩容到30个城市。2016年5月国务院通过《长三角城市群发展规划》规划范围则包括了江浙沪皖的26个城市。

区域的经济融合可以看做是市场因素驱动资源或生产要素在空间上实现聚集。也就是说，在地理上相邻的地区，驱动有效资源配置的市场力量会超越行政区划和种种阻碍因素的限制，推动资源在空间上集聚。资源在空间上集聚之后，就会产生规模报酬递增的效应，这样一来，就能促进经济实现更有效率的增长和发展。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从上世纪80年代至今，长三角经济的一体化发展到了怎样的程度？

张军：80年代以后，长三角地区的制造业开始发展起来。特别是在上世纪90年代之后获得赶超型发展机遇，工业化进程开始加快，经济实力迅速赶超珠三角。究其原因，这当中“县市”的竞争功不可没。经济学家对此多有研究和证明。

但这一时期，由于县市一级的竞争，使得长三角地区的工业化发展是分散的。因为地方政府为了赢得招商引资的发展机会往往会出面干预，这就出现市场分割，经济走向一体化的动力和共识并不强。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由于县市竞争发展模式的驱动，长三角的城市化没有得到快速的发展，滞后于工业化，城市经济和经济集聚所具有的规模报酬递增的潜力也没有得到很好释放。

在经历了将近30年快速的工业化和分散经济的发展模式之后，大约到了本世纪初，沿海地区特别是长三角地区越过了经济发展的粗放阶段，需要走向经济发展的集聚模式，这是经济发展动力转换的必要，这时，经济发展的内生动力变得越来越重要。在这一新阶段上，城市，特别是超级大城市和城市群在经济发展的动力和载体上将扮演更加重要的角色。从这个意义上说，长三角经济的一体化才真正有了内生的推进力量，地方政府之间也才有真正的一体化共识。

现在是推进长三角一体化的好时机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现在的长三角一体化呈现出怎样的特点？

张军：从城市经济层面上看，长三角地区呈现出“中心-外围”的特点：即上海是国际大都市，也是中国的经济中心和长三角的龙头城市，拥有自己的都市圈，同时江苏、浙江和安徽三省也拥有自己的城市群。因此，怎样使三省的城市群与上海的都市圈进行更好地衔接，并在政府层面形成共识，是未来长三角真正形成一体化格局需要考虑的问题。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为什么现在是推进长三角一体化的好时机？

张军：因为除了江浙皖各自城市群的构想和推进战略之外，上海周边的南通、苏南各主要城市都已在积极对接上海经济的结构转型，加强了与上海之间的经济一体化进程，浙北各主要城市也同样如此。浙江提出的环杭州湾大湾区经济的概念与大上海都市圈更是不谋而合，这为推进大上海都市圈经济的成型提供了难得的机遇。

推进长三角一体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新机遇，那就是中国上海自贸区和自由贸易港区建设的国家战略，以及“一带一路”倡议。而这些机遇，都需要江浙沪皖政府共同研究如何在利用这些战略所提供的机遇上尽快形成联动、共享和合作机制，加快推动长三角的一体化进程。

例如，上海自贸区是金融改革的试验区，在通过制度创新开设FTA账户，解决监管层面难题后，就需要考虑如何推动资本在长三角地区实现双向流动，让上海成为流量中心和服务中心。

而上海自由贸易港区的建设必然带动和扩大离岸贸易与转口贸易的发展，那么就需要研究上海与长三角港口的联动合作和利益分享机制究竟应该是什么。此外，国家要上海担当“一带一路”倡议的桥头堡，这更意味着上海需要依托长三角的腹地联动发展。

让制度创新的成果真正落地开花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上海在推进长三角一体化进程中急需解决的难点和突破的瓶颈是什么？

张军：我认为就是能不能转变思想，打开眼界。上海的党政干部应该拥有更大的胸怀和格局，这是目前上海在深化改革、扩大开放，在推动长三角一体化发展中必须具备的素质。

同时，上海应该更主动把自身经济转型、全球城市建设，与推动长三角一体化进程结合起来，在全球城市建设中尽快研究和考虑如何疏解一部分非核心功能到周边地区。特别的，在自贸区和自由贸易港的建设中，上海应该有更高的视野和格局来考虑与长三角腹地的辐射和融合关系。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长三角经济的发展离不开金融的支持，怎样才能让上海自贸区的金融制度创新成果真正辐射到长三角地区？

张军：要让上海自贸区过去三年在制度创新和制度研发方面所取得的成果真正落地开花，发挥出其效用。应该保持开放金融的环境，从而为实体经济降低融资成本，也能更好服务国家的一带一路战略。在这个前提下，我们要致力于改善我们自己的营商环境，使投融资更加便利。这是上海和长三角可以作为的领域，也会反过来促进长三角经济的深度发展。

解放日报·上观新闻：现在都在谈论产业转型升级和新经济。上海应该怎样发展新经济？

张军：我认为，上海的新经济发展应充分与科创中心和自由贸易港区建设相结合。

目前世界上已经有很多自由贸易港，上海现在建设自由贸易港属于“后来者”，必须要考虑如何实现“弯道超车”。当然，自由贸易港建设离不开硬件和软件设施的建设，这两方面都需要进行考虑如何与新经济相结合，进行一些超前的谋划。

例如，在自由贸易港的仓储管理方面，可以考虑充分利用大数据、云计算的手段，让其管理模式成为世界上最现代化的，并积极将其打造成全球物流的数据中心，逐步掌握这个领域的话语权。

同时，在谋划时也必须考虑长三角地区的协同发展，因为长三角地区，如杭州湾、合肥等地在互联网、大数据、云计算、人工智能等新技术方面都有很好的人才和基础设施储备。所以，上海在建设自由贸易港时，必须考虑一同建设好与长三角地区的协同共享机制，形成互补，各自发挥相对优势，以获得更快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