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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迷老房子的上海人①|他花了20年拍了8万张老洋房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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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上观新闻 作者: 王海燕 2017-06-24 07:10
摘要:从今天起,上观新闻推出痴迷老房子的上海人系列。也许他们就在你我身边。

巨鹿路888号老洋房的被拆,引起上海市民的痛惜。

 

痛惜的同时,我们也瞥见了隐没在这座城市里的这个人群——那些痴迷老房子的上海人。

 

若不是他们的最初发现、奔走呼吁,这栋老建筑的被拆事实可能就消匿于闹市,恐怕还会有老建筑继续遭遇此类不堪境遇。

 

那些痴迷老房子的市民,散布在这座城市的各处,有的是退休职员、有的是国企干部、有的还是学生。他们用各自的方式走进老建筑、亲近老建筑、记录老建筑。他们找居住在老房子里的爷叔阿姨“卖萌搭讪”,套出一些独家故事;一次次去老房子用餐、喝茶,只为近距离一睹芳容。

 

城市由建筑、人、传奇构成。那位退休后到处拍老房子的上海老克勒,已积累数万张珍贵图片,拍得越多,他越感叹上海建筑式样之丰富,常常让他大开眼界。“这就是上海的包容,建筑就能体现海纳百川。”

 

那位痴迷老房子的95后男生开了个独特的老建筑公众号,30多篇文章量不算多,可对正在上学的他来说,每一篇都留下了他的足迹,浸润了他的感情和思考。“窗边的盆栽变了,窗外的景物变了,拍照的人变了,但是房子和它承载的记忆却不会变化和消失。这种变与不变之间的关系,也是老房子的妙趣所在。”

 

那位致力于绞圈房子研究的民间建筑学家不无感慨,“我已经70岁了,我的奢望就是在上海城市规划馆有一间小小的陈列室,摆放绞圈房子的模型,用展板讲述绞圈房子从四合院到三合院再到石库门的演变,让每一个人都知道它不是烂房子。”

 

那位在微博小有名气的普及老建筑文化的国企职工,这样解读邬达克,我们从邬达克身上读到的不仅仅是这个城市的建筑史,从四行储蓄会筹资成立国际饭店,读到的是一部民国金融史;从他设计的市三女中,读到的是一部民国教育史;而由他设计建造的上海啤酒厂,背后又是一部沉甸甸的民族工业史。

 

这些痴迷老房子的上海人,在观赏记录老建筑的同时,更忧心的是老建筑的命运,他们真心希望,能有一天电钻与铁锤的无序轰鸣不再惊扰到这些深处于城市里弄间的“前辈长者”,取而代之的是对他们定期且专业的细致呵护…

 

建筑并不是水泥砖块的堆砌,而是一个承载着记忆的生命体,人们认识建筑的过程,就是赋予它全新内涵的过程。从今天起,上观新闻推出痴迷老房子的上海人系列。也许他们就在你我身边。

 

 

痴迷老房子的上海人①|他花了20年拍了8万张老洋房照片

 

 

文/ 王海燕

 

瞿凯 (图左)和严尔纯 (绿房子屋主吴同文的外孙)在油画《绿房子》前合影。

 

他拿着广角相机在番禺路129号附近转悠。老楼有些破败、落寞,似乎被人遗忘,他却抑制不住地欢喜,多次在前后花园拍照,一次他偶然发现大门在阵风中晃动,试着用旧钥匙竟然将那把破锁打开,便跑进去将里里外外都拍了个遍。

 

那是20多年前的事了。楼板松脆、墙壁微斜,他很担心这片老宅的安危。2012年,他发现有建筑工程队进驻这片区域,“看来旧居要修缮了。”他兴奋起来。

 

建筑队也注意到了这位屡屡上门、白发花白的老先生,向他请教瓦片该如何修。

 

老先生叫瞿凯,今年67岁,土生土长的上海人。1996年起,他开始了老洋房摄影之旅,骑着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在上海的里弄街坊里到处转悠,给各式老洋房拍照留念。那块他常去的区域就是邬达克旧居,20多年来,他反复拍这所老宅,从修缮前、到修缮中,一直到修缮后,老宅每一年的模样都留存在他的相机里。

 

邬达克旧居。   瞿凯摄

 

“我是一个邬迷,邬达克在上海的所有建筑我都拍过。”不仅仅是邬达克,瞿凯手头的老房子照片已积累8万张,足以成立一个上海老建筑图库,他将此称为“凯迪克图库”,这是他20多年来的积累。只要有人发一张上海的老建筑照片,他看一眼,就能说出这是哪里,这里曾住过哪些人,叫什么名字。

 

足足用了七年,方才找到建筑的正南面

 

瞿凯的曾祖父十九世纪末在英资惠罗公司当买办,专门经销蕾丝花边、刺绣、家庭布艺,祖父传承父业创立了自己名号的花边抽绣公司和品牌,自行设计、生产、销售工艺绣品,产品专门销往欧美国际市场。瞿凯自幼就居住生活在老洋房中,他从父辈、街坊邻居那里听了不少老洋房的故事。“我从小就和老洋房相熟,这是没法割舍的一种情感。”

 

1996年,他从深圳调回上海,偶见市区一处欧式老建筑外墙上用红漆写着一排大大的“拆”字。“那么漂亮的老房子,拆了多可惜,我想留下她的倩影。”从此,他骑着自行车在上海里弄开始了老房子拍摄之旅。

 

瞿凯自幼学习美术,他试着从各个角度拍这些老房子,甚至铤而走险。

 

有段时间,他坐车经过延安高架外滩第一湾,每次总会远远看到东南方向大约300米处“鹤立鸡群”矗立着一座玫瑰红色的九尖顶的哥特式教堂。“这样的尖顶很少见,我一定要找这个教堂。”为了拍到这些尖顶,他用尽一切心思,前前后后花了8年时间。

 

 

天主教圣诺瑟堂。    瞿凯摄

 

瞿凯讲他的拍摄经历。他估计金陵东路江西路口一幢大楼上的阳台正好对着那座教堂,楼上是外滩饭店,他就跑到楼上阳台观望那座教堂,万万没想到那个阳台是三角形的,只有0.5平方米,叠放着两台空调外机,地上满是电缆,脚都没处放,阳台与教堂距离约有100米,必需带三脚架长焦距镜头来拍,而且只有下午两三点钟光照角度最佳。

 

“条件再苛刻也要来拍。”于是他选定一天下午大太阳,再度登上外滩饭店三楼阳台,尽管三脚架放不下三个脚,两点支撑,依然兴奋不已,一口气拍了三卷胶卷……

 

事后回家想想还不满足,何不到马路对面民房楼顶天台拍摄?几天后又去对面永胜路与居民商量,这里的居民倒也宽容。“殊不知进入楼房一片漆黑,楼梯又陡又窄,踏板仅有一个手掌宽。”但他顾不上这些,直往楼梯上冲。忽然,楼上一条哈巴狗直冲他头顶扑了下來!“照片没拍成,却吓掉我半条命。”后来他又找到了教堂的正门,多次入内拍摄,拍到了想要的照片。

 

“我的第六感很敏感,走到哪里,都能搜索到很有味道的老房子。但有些建筑实在很难拍。”有段时间他经常在江苏路、利西路、武夷路一带拍摄老建筑,发现利西路南侧有几幢相连的英国式老洋房起起伏伏,高低错落有致,十分漂亮,这么大体量的一座房子它的正面又是怎么样的呢?他开始寻找这座大房子的正南面,好好欣赏它的“尊容”,经过几次的踏勘,终于发现要绕到前面一条延安西路多幢大楼的背后弄堂最深处……

 

“原来她被遮掩在六幢六层公房的后面。”瞿凯指给我看这个建筑。“这是六幢三组连体的东印度建筑,体量庞大,东西宽度竟然达到60米,为了拍全景,我只能分段拍摄。” 他说,如今这里已经不是72家房客了,简直就是被分割成372家房客的马蜂窝了。

 

邬达克的建筑他最熟悉,拍得也最用心,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来西郊玩,有一间拜占庭风格的教堂很美。“后来我知道这就是邬达克设计的教堂。”瞿凯说,多年后,他骑自行车到西郊,想要再拍一拍那栋建筑,结果一路问人,大家都摇头。

焉息堂。瞿凯摄

 

他不甘心,终于在一座桥的附近发现被仓库遮挡住的老教堂建筑。他想走到教堂对面拍照,发现压根走不过去,地上坑坑洼洼,非常危险,于是他选择从建筑另一边的小树林过去。小树林一片“乌漆墨黑”,瞿凯把照相机抱在胸前,闭着眼睛往里面冲,走了50米,只见到两面高墙,只好放弃。回家之后他辗转反侧,依然心有不甘,于是第二天又去。这一回他巧遇两位工作人员,好说歹说,终于同意让他进去拍照,并叮嘱他不能乱走。

 

拍到投入时,瞿凯哪里记得这些,各个角度左挪右腾。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阵狮虎的吼叫声,吓得他出一身冷汗,立马撒腿而跑。他这才想起工作人员的叮嘱,这里靠近西郊公园的猛兽繁殖场。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是哪幢老房子,住过哪些人

 

拍得多了,瞿凯练就一双火眼金睛,只要一看照片,就知道是哪幢老房子,里面住过哪些人。

 

华山路849号丁香花园   瞿凯摄

 

“你知道丁香花园吗,都说与李鸿章有关,其实现在挂牌的丁香花园不是李鸿章的。”瞿凯卖了个关子。

 

长乐路1244号,后门从华山路弄堂进入右首第一家,也就是莫夫人花园别墅,“这才是“丁香花园”的真身,这里就是李经迈的母亲,李鸿章妾莫夫人的寓所。”

 

丁香花园真身(李鸿章妾莫夫人西班牙式别墅,华山路807弄2号)。   瞿凯摄。

 

“这座西班牙式花园别墅有着太多神秘历史故事。这撞到了我的图库枪口上,我对这座花園别墅太熟悉了。”瞿凯讲起丁香花园的历史,上世纪30年代后期通过经纪人,宁波籍富商徐氏家族买下了这座花园别墅,徐氏家族的第三代传人与瞿凯同业,彼此在广告、设计、制版、印刷领域精诚合作20多年,徐氏大家族在这座花园别墅悠闲地生活了30多年。后来文革中被红卫兵占据并作为司令部,文革后这里一度被国家海洋局征用。大约10年前花园栅栏用蛇皮布遮掩,拍摄过讲述民国时期的影片……

 

“这里被埋没了几十年!杂草从生,变得默默无闻。” 瞿凯说,这座西班牙式豪华花园别墅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了。这些被遗忘的角落,被他记录在相机里。

 

他关注老房子背后的主人和故事,开始整理这些老洋房的掌故。他说,上海只有两栋房子是荷兰式,一栋在岳阳路,一栋在桃江路39号。“根据我掌握的情况,很少有人知道,一般人不感兴趣,没有人留意。”

 

华山路555号华山医院内的中国国际红十字会1907年成立时的旧址。瞿凯摄

 

华山路555号有座古老的红砖房子很漂亮。瞿凯回去问90岁的老父亲,“他就是一本活字典,告诉我这里以前是医院,曾经去看过病。” 瞿凯一查这里是中国红十字会,1907年,盛宣怀曾在这里任中国第一任红十字会长。

 

 

 

美华村,陈纳德和陈香梅的新婚别墅。瞿凯摄

 

“大风车你知道吗,都说与陈香梅和陈纳德有关,其实只和陈香梅相关。” 瞿凯说,这是陈香梅父亲早年为子女置办的房产。陈香梅和陈纳德结婚的房子是虹桥中星·美华村。“我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去了多次都进不去,里面的房子都快塌掉了,门窗全不知去向,我是爬到土坡上方才拍到别墅的上半部分。”

 

“90年代那会儿很少有年轻人对上海老建筑感兴趣,现在好了,有大批年轻人对此感兴趣,我很高兴,终于找到知音了,很多年轻人比我还厉害,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大家可以一起交流、探讨。”瞿凯说。

 

目前,凯迪克图库拥有上万张照片,他将此整理分类,在朋友圈分享。

 

巨鹿路22座英国乡村式毗连花园别墅。   瞿凯摄。

 

其中有一组是巨鹿路的照片,去年6月,瞿凯几次去巨鹿路852号-892号,他想拍摄邬达克设计的英国毗连式别墅。“那时888号大门紧闭,也不大好拍,谁知不到一年,老洋房就被毁了。”他叹道,不可再生的优秀历史建筑就这么毁灭了,令人痛惜。在那几天,他和邬迷朋友们连续关注此次事件的动向。

 

“除了呼吁,我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留下老房子在不同时期的风采。”

 

题图:邬达克旧居建于1931年,英国乡村别墅风格,1932年至1938年邬达克在此居住。 蒋迪雯摄   图片编辑:项建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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