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乐颂2》在口水和收视齐飞中落下了帷幕。虽然这是一部话题之作，但也是一部口碑沦陷之作。剧中的“五美”人设纷纷崩塌，安迪也不能幸免。在第一部中，作为女强人人设的安迪，多少还赢得了一些观众的认可，但到了第二部中，安迪几乎一夜之间遭到了群嘲，她的女强人定位岌岌可危。

为了烘托出安迪的强，编剧可是给安迪安了各种头衔：毕业于哥伦比亚大学商学院，华尔街金融精英，谭宗明费尽心思才挖回来的投资公司CFO；与此同时，画外音也是变着花样将安迪一通狠夸。可惜，这些只是女强人最表面的符号。要想让人物立得住，必须从职业入手，发掘她日常工作生活的种种具有说服力的细节，让观众对人物产生共情。

然而，有吗？

我们不妨看看安迪的一天是怎样过的。早上都是准时上班，因为她会开车顺道送关雎尔一程；到了公司，上班时间被一两个镜头带过；谭宗明是安迪的老板，安迪本应对谭宗明负责，但在这里倒了个个儿，谭宗明反倒有点像安迪的秘书，随叫随到，有求必应；安迪几乎不加班，下班后可以跟邻居唠嗑喝酒，或跟追求者约会；作为一名投资公司的CFO，我们也几乎不曾见到她出差。

工作以外，安迪的私生活并没有那平顺。她一会儿有笔巨额遗产要继承，可却被别人污蔑为“小三”；一会儿要寻找照顾患有精神疾病的弟弟，还要与弟弟的家人斗智斗勇；一会儿要忙着应付包奕凡的老妈，不想让自己的身世之谜泄露；一会儿还要化身“华尔街妈祖”，利用海外基金狙击包奕凡母亲。从头到尾不见安迪花费多少时间在工作上，她反倒在私生活上忙得不可开交。

这符合常识吗？

现实中投资公司的高管如果没有退休，能有这么闲？你看我们身边可见的那些，哪个工作节奏能有“朝九晚五”一说；提前到办公室，披星戴月时回家是常有的事；开不完的会、出不完的差；许多电话要接、许多邮件和微信要回……高管们真没那么多时间跟包奕凡看星星看月亮散步；也没有那么多精力和闲心思理会自己邻家小姑娘的闲事儿；即便自己私人生活千头万绪，也不至于影响到手头工作，更遑论随便借用消费者的投资去“阻击”包母……高管之所以能处在经济高位，是因为她们“专业”，而专业最直观的体现，就是对职业的投入、专注和高屋建瓴的把控。我们眼前的安迪，徒有职场女强人的表象，不强，不忙，更不专业。

再说安迪与男性关系。既然把她设定为女强人，那么她肯定不能像偶像剧中的灰姑娘和傻白甜，大事小事都要依赖男人，一切都要靠男人拯救了吧。但恰恰相反，安迪使用男友和闺蜜的频率远远高于其他“四美”。谭宗明不必说，这个跟王健林一样有钱、却像大白一样窝心、又跟靳东一样帅的大富豪，无论何时何事，安迪一个电话，他招之即来帮忙。而在安迪原生家庭的这条线索上，无论是找父亲、找弟弟还是照顾弟弟、争夺弟弟，都是甩锅给奇点和小包总，自己待在上海电话遥控，只要对方违背她的意思，就歇斯底里大喊大叫，最后总不过一个电话，让老谭帮忙解决。

不禁诧异，要是把安迪身边的男性都支走，没有了老谭、奇点和小包总，生活能力几乎为零的她，该怎么在上海立足？该怎么处理种种复杂的人际关系？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原生家庭和心理障碍？表面上看她是女强人，实际上她比谁都玛丽苏，没有了高富帅们的保驾护航，立即失去方向，连正视自己过去的勇气都没有。她的“强”，只是外强中干。

可编剧为何要将安迪强拗成一个女强人呢？这样的人设意义何在？

应该看到，这是一个“女性向”时代。何为“女性向”？在消费社会中，女性已经成为文化工业最大的消费群体——女性是电视台节目的收视群体，是大明星演唱会的粉丝群体，是购买时尚杂志和奢侈品的消费群体，因此，以女性的情感体验、心理诉求为鹄的文化产品大量出现。这种以女性群体为消费对象的文化就叫“女性向”文化。

而很显然，《欢乐颂2》是一部典型的“女性向”作品，这个定位非常清晰。《欢乐颂2》的主人公是都市中的五位阶层各异、身份各异、性情各异的女性，基本可以囊括不同类型的都市女性；剧情也主要围绕女性家庭、工作和情感展开，表达她们的困惑和迷茫，装点她们的白日梦，满足她们对于情感、工作或成为更好的自己的期望和幻想。

不消说，在安迪这个人物身上，寄予着编剧关于女性、女强人的“白日梦”。不同于曲筱绡、樊胜美、邱莹莹等人，编剧贴在安迪身上的标签是高智商、理智、冷静、独立、气质出众、高挑美丽。当前，女强人是市面上最受女性观众喜欢的类型之一。君不见，目前一大堆反映女强人励志一生的“大女主戏”正纷纷上马并陆续开播，赵丽颖的《特工皇妃楚乔传》、周迅的《如懿传》、范冰冰的《赢天下》、孙俪的《那年花开月正圆》、陈乔恩的《独孤皇后》、杨幂的《扶摇皇后》……不同于灰姑娘和傻白甜，女强人独立、坚强、自主、励志等个性，更能让女性意识觉醒的年轻观众有代入感，女强人戏码在一定程度上充当了现代女性的精神慰藉。

只可惜，编剧虽然拼尽全力把安迪塑造出女强人的范儿，但她们对女强人的理解实在太肤浅，对女强人的想象力实在太贫瘠，总体上并没有偏离传统家庭伦理剧和一般言情偶像剧对女性的理解和表达。虽然有观众会说，这是电视剧啊，肯定有虚构有夸张，但从实际呈现看，编剧对安迪的塑造可不仅仅是适当夸张那么简单了。她根本是对这个职业一无所知，她对安迪的刻画误导了观众对于这个职业的想象和理解，更没有办法真正体现一名女性在职场上上升到一定地位时她要经历什么、又要承担些什么。

作为一部通俗电视剧，观众倒是不妨看电视剧图个消遣，但可千万别太当真。安迪不是什么女性自强范本，她的本质，不过是“加强版”玛丽苏。

（本文由上海文艺评论专项基金特约刊登）

本文组稿、编辑：伍斌 图片来源：豆瓣电视剧 图片编辑：雍凯